兰,在教育岗位上坚持了38年,明年即将退休。她说老了,挺好的,老是一种的优势!
昨晚未约,我恰好有时间,于是打给了她。
她恰好空,于是隔着无线电,俩人夜话。
意外,我听到一个38年的故事。
父亲是抗美援朝时王震部队手下。战争结束,跟随部队留在黑龙江北大荒,娶了媳妇,安了家。
她是打小看着北大荒在这群外来的老兵手里一年一个样。再后来,读了5年小学,2年初中,2年高中……1978年那年,她16岁,原本计划读大学。
但这一年,她所在的黑龙江兵团,突然出现大批知青返乡。兵团的教师纷纷托关系找门路返了城。
兵团的近百个娃娃没人教了,咋办?父亲说她也高中毕业,教得了娃。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上任当起了老师。
每个年级没几个孩子,校舍条件也不好。那几年上课,都是混合班。低年级的孩子面朝一个方向,背对着他们的就是高年级的孩子。
她说那时候常常是这边上一会儿语文课,扭过头去,走到另一边就去给下一个年级的孩子上数学了。她本是很羞涩安静的女孩子,但在面对一批又一批兵团长大的毛孩子的时候,她的嗓门也大起来;她本是很安分低调的读书人,但临危受命站上讲台的她,开始尝试将自己9年所学一点点传授给这群娃娃儿。
一站,在这北大荒的讲台上,就是14年。
14年,当初一个因为时代变迁偶然站上讲台的全校最年轻的女代课老师,渐渐成为学校顶梁柱;14年,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继续求学的脚步,一边兵团教书,一边自学读了中师、大专、本科;14年,这个姑娘也谈了恋爱结了婚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14年间,北大荒也在这群老兵手上,变成了北大仓。
但,她的故事却在这时候又有了转机。
她和老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大荒二代”,父母都为这片黑土地奉献了自己的一辈子。但父母祖籍都不是东北人。她的父母都是四川人,老公的父母是贵州人。慢慢长大,老人家慢慢老去,过了几十年风雨漂泊人在他乡的日子,老了老了希望回到故乡。
1992年,她跟着夫家,带着孩子,回到了贵州。别的也干不了,她选择继续当老师。
北大荒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艰苦磨练了她的吃苦耐劳;北大荒扎扎实实的北方话打磨了她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北大荒父辈的拼搏奋进给予了她一身的敢闯敢干……
在贵州的乡村小学,她又是一干6年。
这6年,她从一个外地返乡的乡村教师,成为了一名当地骨干教师。
1999年教育局选调“语文学科教研员”,对于官职头衔职位待遇一向看淡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几乎全市语文教师都在削尖脑袋想进的名额,教育局领导会给她。她傻啦,多少人花钱找关系,可她一分钱没花,也没有门路找领导干部,但在这个时候她愈加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进了教育局,她依旧最爱跑一线。一有机会,拿上自己的本子,去一线,去听课,用她的话:是换种方式,和孩子们在一起。
但无论她再怎么朴实低调,在老师眼里,她还是个破格提拔的教研员。大家对她更多是客气。她开始怀念当老师的日子。
2004年,贵州一所百年老校小学校长换届,她竟然被破例从教育局调去百年老校做校长。她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小学更是在她就职校长期间如虎添翼,成为了孩子家长和在职教师都满意的名校。
按说,校长就这么当下去吧?回到你最爱的校园,和孩子们天天在一起。可形势又变化了。
2010年,国家开始重视教师培训,贵州教育局需要有人牵头主抓教师继续教育工作,于是又想到她。
这时的她,已近50岁。
卸任百年名校的校长,万分不舍。但在校长岗位上就职的6年,她越来越意识到教师培训、教师的再学习对于教师自身成长的重要性。于是没有推辞,她再一次回到教研员岗位接管教师培训。
也源于此,2012年,一个叫做梦想中心的落户此地,负责主要对接工作的她给我们小伙伴留下了深刻印象。从当时的第1间,到今天即将建设完成的第20间。每一所校址,每一间教室,她都亲自去跑,去勘察。50多岁了,还有一年就退休了。我问她:图啥呢?
她说了四个老师的名字:闫、旻、巍、邡(贵州走出的第一批、第二批梦想种子教师)。 她说:因为每一站都走过,她更知道那些瓶颈期的痛苦,那些坚守岗位的不易。我觉得她像个老大姐,守在原地,等着帮助那些弟弟妹妹们渡过那一个个关口。
(挂去她的电话,我又电话访谈了她说的年轻的种子教师,言语间,我能感受到,因为有她的守候,年轻人愈发有力量走向漫长的教育路,也更懂坚守的执着。)
一个年过半百的前辈于我娓娓道来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梦想教师的故事。不知不自觉近一个钟头。她轻柔缓慢的语速里,带着数十载的经验和谦卑的善意,我感受到她在走进一个又一个年轻教师的内心世界,她每刻都带有温度,带有关怀与难得的同理心。
她的故事之外,这份谈话的舒服,是她给我的最大触动。作为她的朋友和晚辈,我为拥有这份与她相识的缘分而感恩。
38年,在比我年龄还要长的岁月里,
有一位叫兰的女子,
用38年,认认真真谱写了“教师”二字。
这值得我,去学习。
我愿如你:
依旧怀揣美好,坚守那份儿光和热。
——致敬兰妈,致敬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