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八十四岁了。

        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他从来没让孩子老婆挨过饿,这是一个奇迹。生产队时期他就做买卖,推着独轮车,车上是本地的葫芦,剖开可以做瓢,可以舀水,东北没这玩意儿,他就推了一车子瓢,走着,从河北走到辽宁。一走就是五天,每天脚都走肿了,该趟水就趟水,哪怕是冬天。晚上住店,吃自己带的窝头和咸菜,来回加卖瓢得半个月。一趟能挣七十元左右,那时候七十元可了不得,顶半年工分钱了,很值。每次回来就给媳妇买点新鲜玩意儿,他最喜欢看到媳妇笑的样子。

        后来就几乎什么都干,做豆片,卖小菜。总之,三个儿子,都给盖上房说上媳妇了。老了就种烟,挺好卖的,足够平日里打几盅酒喝。冬天没事了就给村里秧歌队打鼓,也挺乐呵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老伴儿六十多岁就死了。他自己孤单的过来这么多年。屋子里挂着老伴的相片,放大的那种。想起老伴了就擦擦相片的镜框,其实上面没多少灰尘。印象里,老伴还是刚过门时的样子。他还记得结婚那天,吹着喇叭,红轿子,红盖头,红红的被卧面,谁都来看热闹……

        岁数大了觉少,电视机就放唱戏的节目唱半宿,左邻右舍都听着清清楚楚。老辈人讲话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今年就八十四了,感觉自己身子骨还挺硬朗的。人是既怕死又不怕死,不琢磨就是了。有一天吃完早饭出来,他感觉有些昏沉,似乎是脚有些软,站不住,在当街就倒下了。儿子们把他抬到炕上,他感觉上半身子热,下半身子凉。儿子们说:“咱们上医院吧?”他说:“没事。”一会还是昏过去了。

        儿子们还是把他拉医院去了,检查、输液什么的他都不知道。等到醒来了,就嗔怪:“瞎花钱,我没事。”他渐渐的就不吃饭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睡就是好几天。

        一天中午,他醒了,吩咐大儿子:“把你妈那个相片拿来。”大儿子说:“中!”就紧着忙的回家取相框拿去了。

        他看着老伴的照片,想对着老伴说些什么,嘴角动着,说不出来。忽然笑了笑,就去了。

        天地间吹着喇叭,一个新媳妇进门了,红花轿,红盖头,红红的被卧面,热热闹闹的,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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