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这份痛苦可以写出来了

2022年11月22日傍晚时分，我88岁的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爷爷已经这么大年龄了，说实话，这两年我也一直在做好他随时会离开我们的准备。可是当姐姐打通视频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难以置信，话也说不下去了，赶紧挂断了视频，号啕大哭。

那一晚，我一直睡不着，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反复复，不停地回忆所有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画面，在相册里一遍一遍翻看关于他们俩的照片。

在几年前，我就想到和爷爷的见面是见一面少一面了，所以，这几年每一次回家，我总要给爷爷拍几张照片，那天晚上看着照片里的爷爷，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难过地难以入睡，我在朋友圈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

今天，我最爱的爷爷去世了，享年87岁，虚岁88岁，算是喜丧了。可是我心里还是好难过。

去年的这个时候，大爸爸去世，这一年以来，爷爷活得应该很辛苦，心里应该很煎熬吧，也许他走了，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人真的会死，奶奶在我17岁的时候去世了，我长长久久地在想念她，爷爷今天也走了，他们都走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外出打工，是爷爷奶奶带着我们姐弟三个，奶奶给我们做饭，洗衣服，奶奶做的饭是我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饭。奶奶总是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香的味道。

爷爷给我们讲故事，爷爷一辈子没念过书，不认识字，可是他会讲故事，爷爷最爱讲现代史，林彪，彭德怀元帅等人在我还没上学之前，就从爷爷的口中认识并熟悉了他们。爷爷爱看戏，村子或者附近的村子过庙会的时候，爷爷总要带上小板凳早早地坐在戏园子等着开戏，他牙口不好，最爱吃又软又甜的油糕，所以，爸爸妈妈，还有我们只要我们在戏园子碰到爷爷，总会买几个油糕塞在爷爷手里。
不知道去到另一个世界的爷爷还会喜欢看戏吗？
爷爷，你现在见到奶奶，见到你最爱的大儿子了没有，你们三个是不是已经团聚了？

虽然我知道你也活得心里很苦，自从奶奶去世，你一直没有想要活太久，你甚至不止一次地开玩笑问我们，怎么我奶奶还不把你叫走，我又气又笑，就怼你说，你对我奶奶不好，她干嘛要叫你，其实我心里是多么不愿意听你这样说，爷爷，我舍不得你走，每次回到家里，我还是习惯要去大爸家看看你，哪怕你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我们，哪怕你听力也不好，很多时候我们说话，你也听不清楚，但是只要你在，只要你静静地坐在我们身边，听我们说话，我们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去年九月份，邓乾结婚，我请假带着孩子回去参加婚礼。第二天回老家看我病重的大爸，和大爸说了几句话我就出门去找爷爷，爷爷还是在老地方待着，就是邻居家的大门外面，那里有一片空场地，后来政府还给旁边盖了一个小亭子，爷爷经常和村子里其他几个同龄的老人坐在那里晒太阳，聊天，一坐就是一整天，老年人的日子啊，漫长，孤独得可怕。

那天，我从大爸家出来去找爷爷，爷爷果然在亭子里坐着，我带着孩子走到爷爷跟前，我们一起坐在亭子里，那天的天气特别好，秋高气爽，空气很干燥，风也很温柔，坐在爷爷身边，我觉得心里很安宁。那些为了生活所受的委屈与操劳，在与血脉相连的亲人在一起的时光里，都慢慢被这份温暖与安宁消融。

爷爷怜爱地看着孩子，问我说，娃娃聪明着没？林先生听到这句话都笑了，可能他觉得爷爷这样的问话很可爱也很朴实吧，我也笑着告诉爷爷，孩子聪明得很，爷爷听了满意地点点头，用手绢擦了擦眼睛。

坐了一会儿，我说我们要回去了，爷爷拄着拐杖也起身了，他说他也回去看看我大爸，看他需要喝的不，他给他倒些水喝，我跟他一起走到大爸家大门口，他让我进去，我说我不进去了，爷爷就颤颤巍巍地进门去了，看着爷爷的背影，驼着背，拄着拐，那么单薄，那么孤单，我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八十几岁的爷爷啊，为大爸的病忧心，心里该是多么的煎熬，我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今天，爷爷也走了，走得那么突然，因为疫情的原因，除了我姐，我们五个都不能回去，爷爷的四个孙女两个孙子，五个不能回去，也因为疫情，丧事从简，听到妈妈说只简单地吃一段饸络面，我痛哭到不能自已，一辈子辛辛苦苦，本本分分的爷爷，到死也不愿意给子女，给后辈添太多麻烦，一切从简。

所以，亲爱的爷爷奶奶，你们告诉我啊，人这一辈子，到底有何意义，为什么而活？又应该要怎么活？
你们怎么就走了呢，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我将这些话设置为仅自己可见，真正的悲伤，不想让别人参与，不想听别人的安慰，只想把自己埋进深夜里独自流泪。

因为疫情，不能回去参加爷爷的丧礼，不能再见他一面，不能在爸爸和姑姑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他们身边，想到此处，更加伤心不已。

尤其是在第二天得知爷爷有可能是临死之前受了气，所以他才选择了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了我们，是看不到尽头的孤独感，是对生命失去了留恋，是对漫长的生命的无可奈何，是思子之切，还是因为那个在他身边，却从未把他当作亲人的人的嫌弃与憎恶带走了爷爷。

爷爷的离开，让我痛心的不止是又失去了一位亲人。也有对生命的虚无与无力感，那几天想了很多，最终确信:人生苦短，生命的意义就是每一个当下，生活是一场完完全全的体验，也是很个人的事情，我们孤独地来，最终也将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我们拥有的只有此时此刻，好好享受活着的过程吧，活着的时候，就尽情地活。接受并且面对生活的所有，欢乐幸福与忧伤痛苦，一并接受。

我亲爱的爷爷，将会永远活在每一个深爱他的亲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