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度过的无数个夜晚和无数个瞬间,都是我有且仅有的一生。可是,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才知道,这三个月是我的另一个一生,而我过完了另一个一生。
如果以这三个月为一生,我出生那天,我想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像婴儿出生,在一群人的欢笑声和他人的助力下诞生,然后开始了我为期三个月的一生。
暑假回家,被老妈拉去跑腿送东西,送到的时候他们一桌人在吃着饭,都开着玩笑留我吃饭要加我微信,我带着羞意逃命一般离开;几天后,又送东西过去,我一直记得那天我着一身绿色的裙子,伴着外面的小雨,走近他,这次是在办公室,又是一群人调侃着闹着加我微信,他夺过我手机,加了微信然后还厚脸皮的点了同意,在心里骂了几句,拿回手机撑开伞,走进了没有路灯的雨路上。不知道是因为夏天还是因为雨天,又或者是因为他,一切都让人觉得舒服。
我们一起散步的那天,我想我应该是16岁。夏天的16岁,除了冰镇西瓜,最不可少的还有乱撞的小鹿。吃完晚饭,为了保持我少女的身材,总会自我安慰般的出去散步。因为常年在外,总会很怀念自己小时候走过的路,那天晚饭后,自己又走了一遍小时候念书走过的路,快要回去的时候某个猪头说要来找我,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他,我知道他走错了路,故意没叫他,后来他赶上来,还是被他吓了一跳。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早就看到了某个走错路的傻子,还看到了当时他背后红遍了半边天的晚霞。
我想,夏天大概就是,半边晚霞,傍晚凉风,还有那天他被风吹动的外套。
他去接我的那天,我18了。18岁,不算早恋了吧。8月,刚好有事要去他出差的城市,翘了班的某人告诉我,他不去接我了。我下了火车,自己一个人走出站,刚准备看看周围的计程车,他走过来,说“这么臭美,刚下车就照镜子”,骗了我的某人活该在等我的时候被8月的小虫子亲了几口。
平时工作狂的一个人,翘了班陪我闲荡了一整天,一起去超市买AD钙奶一起去海澜之家给他的大油肚买一条皮带;然后晚上我约了发小,一起喝酒去了。某人啊,赢了游戏后的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嘿,我喜欢。
一起坐高铁回市里那天,如果三个月是一生,那时的我应该是到了结婚的阶段。结婚,应该就是两个人一起回家。原本说好了陪他去另一个地方出差,后来他说“不去了,你会很累的,还是陪你回去吧”。在火车站尴尬的遇到了几年前的前男友,某人就揪着不放,非让我看,他自己也一直在看,当时啊,真的想找个洞把自己顺便也把他死死的塞进去,哪有人会盯着人家看啊,丢死人了。后来换高铁,明明一起订的票,不知道为啥我俩座位是分开的,又没有合适的机会换座,所以一路上就各看各的书然后睡了一下,唉,原本还想学学人家偶像剧靠着自己喜欢的人睡觉呢。
下车时,舍不得分开的某人又陪我做了一段地铁,下车时他在窗外给我发消息“后面”,我回过头看着他,一直到看不见。那种离别,就像新婚的人在燕尔之际不得不分开,舍不得又留不得。
他没日没夜加班那段时间,我猜我就像是到了婚后七年之痒的年纪。都说七年之痒是剂毒药,杀死所有熬不过平淡的爱情。回市里后,他开始了没日没夜加班,半个多月,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个视频,隔几天偶尔一条消息;刚开始我让自己理解他在忙,他只是没时间,可是后来,我像个怨妇,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再后来我也明白了,他是很忙,但是至少在偶尔有空时可以发朋友圈却没时间再给我说句晚安。他的确忙,也不再对我有空。
他瞒着我回家那天,我大概是35岁。那天晚上知道他交了加班成果,想打电话问问他看有没有过关,因为他之前跟我说我加完班就来找我,陪我一起旅游都行。电话响了很久,接起电话他告诉我他在车上睡着了,他叫了车从另一个城市直接回家了。我只是说了句一路小心,然后挂了电话。挂完电话那一刻,我就像是个35岁的成年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心照不宣。
他告诉我家里介绍了相亲对象,就在那天,我40了。就像40岁的阿姨会原谅出轨的老公那样,我甚至都没闹。“那你怎么想”,“我想结婚了”;短短一问一答间我才发现自己那么无力,我说“好,回来的时候见一面吧,我们分开吧”。
后来,他没见相亲对象,回来那天,我在酒吧等他,应酬完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零点了,在他用抱歉的眼神坐在我对面,喝着闷酒。那一刻,我明白,我爱他,我不怪他,我也不想他那么辛苦,面对年龄面对父母还要面对我。那晚他醉了,穿上我给他带的外套,在空旷的马路上把我横抱起来,一会又要背着我走,他幼稚的模样真的赛过了他平时那副稳重的嘴脸。那一次,我们腻在一起很多天,因为我们都不敢离开,因为我们明白,我们得不到却又舍不掉。
后来又去了酒吧,我刚点着的烟,被他用手直接掐灭,到现在,我还会想起他食指上的那个圆形的疤痕。就在那天,我看着他,我终于接受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为什么还折磨着他。在眼泪上来的时候我赶忙抹掉,一仰头喝完杯里的酒。我决定了,我要我们分开。
可是想起某天我下课他陪我吃饭,我们一起散步,在学校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面前他一只手把我搂起又把我横抱起来,真的是超级害羞啊。后来啊,想起他在人群中抱着我的时候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就在那天,在昏黄的路灯下,他,就是我爱的模样啊。
我们分开那天,是我的迟暮之年。已经秋天了,跟朋友上街吃饭,想起他之前说过外衣没带上来,就运动店里给他挑选衣服,我记得他喜欢穿休闲的,喜欢穿暗色系的衣服。特意叫来导购帮忙试衣服,故意给他买了主打白色的衣服和鞋子,我想要他不要再总是把自己埋在黑色的衣服下,不希望他总是逼自己去成熟。
晚上回去,把衣服给他送过去,我说“就今晚,我们分开吧,以后别老给自己买黑色的衣服”,那天我很凶,不再像个孩子那样,而是用他没见过的面孔去面对他。我记得他看着我,想要来拉我,但却不敢说一句话。我看出他眼里有眼泪,我抢过手机,没有回头的上了车。我其实是在逃,我怕他难过,我怕我不够凶,我怕我会让他下不了决心。
后来他说,他明明想留我的,但是看我太凶,他不敢。又说“衣服大了,鞋子小了,陪我去换,送东西哪有你这样的”。我一开始拒绝他,可是我又怕他不会挑衣服,还是陪他去换了衣服,那是晚上,下着雨,我说“下雨就是不好,明明想要保持距离却要撑同一把伞”,还是笑着挽着他的手臂,明明我们有两把伞的。
第二天,吃完早饭,外面又下起了雨,我说走吧,送你去坐车。可是,走到一半,我突然就没了勇气,我说算了吧,你自己走吧。我们面对面站在伞下,不说话,一个在等一个离开,我们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再见。那时候,看着他,眼泪一直往下掉,我不停的抹着眼泪,他也不停的替我擦着眼泪。后来,他抱住我,我也伸开双手紧紧的抱着他,他也紧了紧抱着我的左手,我们没说一句话。然后,我推开他,转头就走,那时候才发现,雨,好大啊。我知道他在原地看着我,我好想回去找他,但是我明白,我连回头都不能。
他订婚了,我在为期三个月的这一生里,生命终止。我疯狂的去酒吧,喝酒抽烟,四处旅游。他告诉我他要回家订婚的那天,我在火车上,关了网,戴上耳机,睡了一觉。我明白我也接受,但是我害怕,我想离开,不论哪里。然后,定了一个人去上海的机票,也只是待在屋里没出门。10月2号零点,给他打了个电话,“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多冰冷的一句话啊。我发了条短信“零点了,生日快乐”。清晨,他发来消息,说“昨晚我醒了,我不敢接”。他说他其实在市里,又说“家里说好订婚,可是我很想你,我跑回来,我以为你在,我想带你去旅游,我想跟我爱的人一起过生日。”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要逃开,我奔溃了。不停给他打电话,“你等等我好吗,我现在就订机票,我马上回来”。可是,台风影响,没有白天航班,你看,连天气都在阻止我为他做最后的努力。他说你别回来了,我今天就要回家了。“我不要,你回去了你就不要我了,你等等我好不好,我马上回来”,我哭着说,他说“都晚了”。
就在那一瞬间,心跳停止,我三个月的人生,都结束了。
现在想起来,我最大勇敢,可能就是说出那句,你带我见见你爸妈,我陪你面对一切;不过还好,我们都没有。
那晚,我还是回来了,下飞机已经凌晨了,一个人回到市区,去吃了人生中第一顿凌晨的海底捞。凌晨,一个人走在街上,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也会喜欢上一个人,我也会奔溃会不理智,我以为我不会也不愿喜欢上一个人,我以为我做好了一个人面对往后生活的准备。
其实,他以前就到我们那出差过,可是偏偏,在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认识,哪怕再早一点,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吧。为期三个月,我有了另一个一生,这个三个月的人生,最后的那条朋友圈:今年的我,21岁,希望以后的自己,任年龄如何增长依然还任性、依然爱我所爱、然后还要变有钱。就算是墓志铭吧。
为期三个月的一生,结束了;没关系,我还有一生,我还可以再去喜欢的地方,还可以再爱。
对了,他大我六岁,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