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染上了深夜玩微信的恶习。
那天的凌晨一点零一分，我忽然收到了CC发来的微信：
“在吗？聊5毛钱的。”接着发来一个红包。
我把这个5毛钱的红包收了，回了一句：
“不在，正啪啪啪呢。”
“别装逼，滚出来，姐知道你家那条狗是公的。”
“靠，口味还是这么重！你说了要聊5毛的啊，哥最近在搞酬宾，5毛我能陪你到天亮，甚至祼聊都可以考虑。”
“别贫了，给你介绍个妞，以后你也能省点卫生纸。”
“哥是那种人吗？你是不知道最近有多少无知少女想往咱怀里扎，一概不予入内。”
“行，那我下了啊。”
“别，你来真的啊？那行，没你好看的可不行啊。”
“小样儿，今天便宜你了，3个美女给你挑。”接着CC发来了3张女孩的照片。
“可以选你吗？”
“认真点好吗？我知道你想选第一个，对吗？大美女耶，好，姐帮你。”
“……”
“好了，就这么定了啊，先睡了啊。”
“诶，你今天不对劲儿啊，破天荒给我介绍女孩儿，是良心发现还是想把我支走？虽然我玉树临风年少多金，给你的婚恋道路造成了一定阻力，但哥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实在不行我把你收了也不是不可以的，甚至等到你年老色衰成我都不嫌弃。”
“又贫！姐困了，不扯了，明天给你她的微信，但别说是我介绍的，要把握哦，下了。”接着发来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我这才回头认真看了看CC发过来的女孩儿照片，第一个果然是个美女，更让我惊奇的是，她竟然和CC长得很像，一样的长发大眼，一样的瘦长平胸。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CC要介绍给我？我开始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行，哥决定支持下你的媒婆事业，约。还有，如果你同意爱我了，请在朋友圈回复一下吧。”
那边没回信息，估计睡了。
我叫周文，是一个非常接近三十岁的男性屌丝，IT码农一名。
CC是我大学的师妹，作为理工院校数年一见的女神，她从大学到现在都是男生们暗恋的对象，这其中也包括我。遗憾的是，众多追求者们多为和我相若的屌丝，CC钟意的孔武有力、深沉优雅的成功男却鲜有出现，所以，我们的感情至今都一事无成。
CC之所以能和我保持良好的关系，除了因为我从未向她表白过，我们仍可以维持着正常的朋友关系之外，也许还因为我可以满足她的一些需要，毕竟她和我在一起会发自内心地快乐，毕竟她在我面前会放下伪装做回自我，毕竟我们也曾互相倾听诉说、分担彼此的不快乐，毕竟我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慰藉她的心灵……我清楚地知道，正是这些举动，恰恰宣判了我的不可能。
当然，作为一个性能力上佳的健壮青年，我能给她慰藉的绝不仅仅是心理，只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思想传统，而是一种彼此的默契，她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我不想失去她这个念想。
其实在半年前，我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疏远CC了，源于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她的闺蜜May把我定义为了她的男闺蜜，我听了差点吐她一脸隔夜的老坛酸菜。
我一直觉得男闺蜜是个挺悲催的称谓，但凡“男闺蜜”，一定是内心爱你的人，愿意接近你的人，却因为得不到爱情的回应，甘愿沦为本应是女生专属的角色——“闺蜜”，表面的亲密无间，其实是内心的欲拒还迎。
如果说“女汉子”包含一种戏谑和玩笑，“男闺蜜”则甚至带有一些讽刺和嘲弄。
她不会和我在一起，即使她喜欢和我在一起。
二
第二天，May突然给我推送了一个女孩的微信，名字叫安子文，并发了一条微信：
“周文，这个就是CC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你就说是我介绍的，可别提CC啊。”
“靠，还搞得这么神秘，非要做好事不留名咋的？”
“别管那么多了，你找她聊吧，我把你夸得可好了。”
“提醒你微信诈骗也是要入刑的啊……”
安子文同意了我的微信好友申请，我迅速浏览了她的朋友圈，除了是个360度无死角的美女之外，还有不少自己的服装设计作品，八成也是个女文青。
我的兴趣更浓厚了，不仅是因为她长得像CC，更因为我对她们之间的关系越发好奇。
“你好。”安子文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我好？你也好。”
“呵呵，你的微信名为什么叫非典型渣男呢？”
“你的微信名为什么叫安子文呢。”
“因为这是我的真名啊。”
“哦，同上。”
“呵呵，你不是叫周文吗？”
“周文是给别人用的，这个名字才是我自己的。”
“好吧。但你这个微信名会把别人吓跑的。”
“这样挺好，你不知道聊微信可费流量呢。”
“呵呵，你这人挺好玩的。”
“好玩？你还没玩过就知道？欢迎来玩，我可好玩呢。”
……
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们从微信到语音，到电话，到视频，我不是撩妹高手，但可以感觉到她对我肆意滋长的好感。
一天晚上临睡前，我又收到了CC发来的微信红包。
“没睡吧？聊5毛钱的。”
“哥最近涨价了，5毛钱只能陪你聊几分钟了。”
“是跟某人聊顾不上我了吧？吃水忘了挖井人啊。”
“真不是，是最近太累了，正打算睡觉呢。”
“没看出来啊，这么快就#￥%@$了？”
“连面还没见呢，我总不能让她轻易得到吧？”
“呸！聊得怎么样啊？进展顺利？”
“早晚的事吧，哥准备把节奏再控一控。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过了很久CC才发来一条信息：“我们以前是亲到骨髓的朋友，现在是不可相见的仇敌。”
“我靠，没听你说过啊，是她抢过你男朋友？”
“擦，男人如衣服，谁会为这种破事翻脸？”
“那就是你抢了她男朋友，然后发现不好用？恨她恶意虚假评价，不良资产找你接盘？”
“你丫再贫我可下了啊！”
“那你把仇敌介绍给我，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还是想借刀杀人啊？这种事我也没干过啊，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个好的？”我连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
“别扯，这女孩真的很不错，姐是真的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那你说我是让她一步步堕入我的情网，无法自拔，然后始乱终弃，独自承受感情的折磨，还是在热恋之时悄然消失，让爱情定格在上一秒，留给她终身难以消弭的回忆和伤痛？只要能让你出气，哥可以做一次坏人。”
“好好待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好好谈个恋爱不好吗？”CC好像认真了。
“没劲，睡吧。”我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三
不久后，我和安子文见了面，不出所料，我们在生活中相处得也很和谐轻松。
安子文和照片上一样漂亮，除了眼更大一点，胸更平一点，真的和CC很像。
我们畅谈艺术、历史、哲学、八卦，我们一起郊游、户外、看书、画画，我为她翻出了布满灰尘的吉他，弹唱着我最爱的《花房姑娘》，她在画室里为我画着肖像，还有窗外那扑面而来的花香……
我不必像和CC在一起的时候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也不必处心积虑地强颜欢笑，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然。
我的痞子和流氓本色在安子文面前完美绽放，而她似乎并不反感，甚至还流露出莫名的喜欢。
这样的生活继续了几个月，我们的关系始终保持着友好的距离，止于牵手和轻吻，却始终难以迈出更进的一步，很多次我已感觉到她的渴望，我却心存杂念，临阵脱逃。
我们对彼此知之甚少，但又仿佛熟读对方，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我温暖，这个美丽的女孩儿令我疼惜，只是偶尔在四目相对的时候，看着安子文清澈如水的双眸，我内心时时袭来惶恐与不安：我爱上她了吗？我不再爱CC了吗？还是我爱的就是这个眼前的CC？！
一个寂静的夜，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疲惫的我居然很久才入睡，看着怀中如小猫一般睡去的安子文，我内心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内疚和羞耻，一个小时之前的勇猛，并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是我脑子里充满了CC！我甚至在安子文娇喘呻吟的时候有一种罪恶的快感，仿佛CC被我压在身下，积蓄多年的种种情绪喷薄而出，我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第二天，我轻声告别离开了安子文，我不知道何时归来。
几天后，CC约我一起吃饭。
“周文，你们发展得怎么样了，这都好几个月了啊。”
“我们，那个了。”
“没戏啦？”
“是已经那个了。”
“哪个啊？你们在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了，但没有在一起。”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对不起。”
CC突然把玻璃杯的水泼了我一脸，她喜欢看韩剧，肯定是从里面学的。
“周文！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当是找炮友呢？！”
我无端被泼了一脸水，恼羞成怒，如果不是因为我手中的是热茶，我真想泼回去：“她不是你仇敌吗？你不是让我借刀杀人吗？这时候你又出来做好人了？”
“你混蛋，人家好端端一姑娘，看你靠谱才介绍给你，你玩人家啊？”
“靠谱？靠谱他妈的有屁用，我是靠谱，我天生靠谱，我他妈都专注靠谱三十年了，有用吗？你考虑过我的存在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干嘛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没把你当哥们儿吗？”
“哥们儿？！你妈来了我给你冒充男朋友，你被别的男人骚扰我给你冒充男朋友，我还冒充过你表哥、同学、上司、邻居，我要再老点儿估计都能冒充你爸，我他妈超级模仿秀啊？”
“那我又没逼你，你可以不来啊，你可以不找我啊，谁让你喜欢我……”
CC这句话一出，自知失言，僵坐在那里。
“我……”我一时语塞。没错，CC说得没错，周文，是你喜欢人家，是你死性不改，是你多年努力终于熬成了一个优秀的男闺蜜，是你心甘情愿去做这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爱情的世界里，谁爱了，谁就输了，你因为爱而卑微，你愿意为爱苟活，这是你的死穴，你戒不了，你逃不掉，你输得没有一点悬念，输了自我，输了尊严，你输光了，滚蛋吧！
我呆立了几分钟，默默地转身走了，CC拉住我，泪眼婆娑地哭诉着：“周文，对不起，我胡说的！”
我甩开她：“这次的单，你买。”
我穿过餐厅大堂，接受着大家投来的目光，这个傻子一样的男人，戴着一副唯唯诺诺的黑框眼镜，双肩背着笨重的电脑包，头发上还在滴着水，此时此刻，同情和嘲笑是同义词。
四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一条微信，是CC发来的。
“周文，是时候告诉你一切了。
安子文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单纯，可爱，漂亮，甚至有点像当年的我，我爱她，深入骨髓的爱，没错，你们都不知道，我爱女人。
我和安子文曾经爱过，但我知道，她不是，她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好感，但她真的不是，我不能害了她。我狠心离开了她，我故意把她伤得很深，这样她才能把我当作终身不见的仇敌。而你，我不希望你再次给她同样的伤害。
我知道她还在等你，只有你可以让她幸福，去找她吧。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没错，你猜对了，是和May，是时候开始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了。
这座城市我呆了7年，只有你和安子文让我牵挂。
如果你真的爱了，就请发个朋友圈吧。
再见，抑或再也不见。”
（完）
我们向往或怀念的，只是我们心里残存的念想，我们的身体却在过着另一个版本的生活，我们是一群身心货不对版的人。我们总说要忠于自己的内心，却永远在与内心背道而驰。
作者：林小枫，互联网人，企业家，自由撰稿人，业余诗人、小说家，现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