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见鬼了。
2、
那鬼的模样,宽肩窄腰大长腿,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面部线条刚硬,嘴角一扬爆发出的荷尔蒙分分钟让人窒息。真是吓坏我了!
第一次见的鬼居然帅得惨无人道。
我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手里拽着一张去往南方的火车票,怔愣地望着那只鬼。
北城的冬天本就刺骨寒凉,夜里更甚。呼呼的寒风从车站外围吹进来,拂过我露在针织帽外的耳尖,继而扬起那只鬼随意披着的毛呢大衣。
列车即将开启,催促乘客抓紧时间上车的广播不断回荡在我的耳廓中。我踌躇着脚步,双眼紧紧地望着对面不远处的鬼。
“你要一起走吗?”我问。
身边经过的陌生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头望向我视线的方向,疑惑地继续前进。
只有我看得见那只鬼。我想。
“我要去的地方很美的。”我不敢多说,怕那鬼烦我。但我是希望他能跟我一起走的。
反正他是鬼啊,又不用买车票。
不久,我看到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抓紧了背包,向列车方向走去。
“跟紧了啊!丢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回来。”我扬起声音说。然后再次引来旁人的疑惑目光。
在车上找好铺位后,我开始想着要怎样跟那只鬼交流。
“你想去哪里?”我问他。如果没有目标地的话,就一直跟着我吧。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也没介意,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我想去成都看都江堰,想去大理的洱海,然后还想去北海吃最新鲜的海鲜!”我知道此时的自己显得有些过于兴奋了,从旁边乘客异样的目光中,就可以判断我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显得多么傻逼。
那鬼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不耐。
“我已经计划很久了的,从初中的时候就一直在说要出发。没去成。”我继续说着,“然后到高中,到上大学,然后毕业工作回到北城直到现在,我还是没去成。”
我笑着,然后看到那只鬼湿润着眼睛。
鬼也是有眼泪的吗?我很好奇。但又不想他真的掉泪。
“你别哭啊,我现在不就开始出发了吗!”我有点不知所措,生怕他下一刻就哭出来。
“这是一场延迟了十年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很让人期待呐!”
我伸手过去试图触碰他骨节分明的手,可不出意料的,我的手心抓住的只有空气。
列车里灯火通明,外面漆黑一片。我看向车窗,看到几个乘客的剪影以及自己的脸庞,没有他。
一天一夜的车程,我从北到南。
3、
“我们先去找吃的吧!”我说。
他扬起嘴角点了点头,然后乖乖跟着我的脚步走出车站。
车站人群摩肩擦踵,避免不了的总是有人毫不自知地穿过他的身体。
“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总有人这样穿过他的身体,会让我觉得那鬼在被人欺负。
可我们都没办法,这里真的是人太多了。
他无奈地了笑了笑,伸手到我头顶上模仿着摸头的动作。
摸头杀对我来说受用得很,即使没有触感,我也还是能开心得飞起。
我找到一家面馆,要了两碗排骨削刀面。见到那上面有香菜,便把其中一碗的香菜全都弄到另一碗中去。
“呐,你吃这碗。”我递过那碗有香菜的到对面,对坐在对面椅子的鬼说。
我吃东西是很快的,特别是面这种东西,呼啦呼啦几下就可以很快吃完。吃完后,我淡定地拿起面巾擦拭嘴角,然后看到那鬼表达欲非常强的眼神。
我懂,我知道他要表达啥。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吃太快对肠胃不好对吧?”我说,“可我太饿啦,没忍住。”
那鬼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我很无奈,“哎哎哎,别这样嘛!你做了错事,我就不会像你这样。”
老爱计较。
说完,我欢快地结账后,顶着老板欲言又止的目光大大方方走出门外。
冬日的阳光很和煦,我仰着头沐浴着这属于南方的阳光,看到旁边墙上自己投落下孤单单的影子。没有他的。
“鬼不是怕阳光的吗?”
那鬼也许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微垂着视线看了我许久,未做反应。
“算了算了,白天夜里都能出来才好呢。”瞎纠结个啥。
此时,前方冲过来一群嬉笑打闹的小孩,横冲直撞地不仅直接穿过那鬼的身体,还十分有冲击力的撞到我的肩膀。
背包于我来说本就过于沉重,此刻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撞,我便直接整个人摔到旁边的墙上去。
“砰!”我听到了背包里的物件被撞到墙上发出的响声。
我开始心慌,忙打开背包擦看他的身体有没有被撞伤。
4、
“呼,幸亏没事儿。”
还好我机灵,出门前把陶瓷罐换成了木盒子。
5、
“我们走吧。”
那鬼总是神色莫名,欲言又止。总是那样静静地望着我,一副难过又无奈的模样。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我是知道的。
我碰不到他,我只能时不时伸手到后面感受一下木盒子的存在。沉甸甸的,一直都在。
6、
一天过后,我接到来自北城的电话。
“阿林,你闹够了没有!”
电话里头的人怒火冲冲,音量着实太大,以至于那鬼也听到了。他担忧地看着我。
“什么叫闹?”我说。
“安城应该入土为安,你这样闹算怎样?”
入土为安吗?我看向那鬼。他又开始湿润着眼睛,难过地望着我。
“爸,入土是不能为安的。”我语气异常平静,“我们说好了以后走遍大江南北的,怎么能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那永不见天日的的土里呢。”
说完,我看向那鬼,“是吧,我们明明说好了的。”
他真的是快要哭了,一米八多的汉子哭唧唧地可真辣眼睛。
“你在跟谁说话?!”电话里的人语气开始惊慌,“女儿,你可别做啥事儿!安城他已经死了!是他对不起你!”
不,他没有对不起我。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7、
我挂了电话,再次关了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指责我的阿城。
我独一无二的阿城。
8、
“…距离祁阳北城酒吧爆炸事件已过去十一天,关于其爆炸原因官方一直未作出明确表示,而警方表示,当晚酒吧所在现场人员全部为黄赌毒交易涉案人员……目前,尚有十三人仍在抢救中,据悉,存活的十三人中就有九人是多年的逃犯…”
不,不是这样的。阿城那晚只是过去找我前一天落下的项链罢。
我们明知道第二天就要举行婚礼,当晚说什么都不能出状况。但那是我初一那年他送给我的升学礼物,我舍不得,
他也想找回来。
毕竟那条廉价的项链当初耗尽了他的零用钱,见证了我们懵懂的青春。
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
不是的。
“走了。我不喜欢这里。”我拿起没喝完的绿茶,跟那鬼说。
随着电视里新闻主播铿锵有力的声音,我走出客栈,后面坐着的几个驴友恍若未觉。
我发现我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盈,存在感也变得越来越低。走在路上总是被人撞到,买东西付账的时候会被店家无视,遇到检查身份证的特警也会直接绕过我。
“小姑娘,人还是要走人的道路哪。”
我停下来,看向说话的那个大爷。
“嗯?”
我看着大爷,大爷却看着我左侧。
那个位置,站着的是他。
我警惕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小姑娘,凡事不可强求。”大爷说。
我没有辩驳什么,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管大爷能不能看见他。
在我离开之际,我听到大爷说:“缘起缘灭,天意不可违……”
9、
难以想象的,我带着那只不怕阳光的鬼走遍了曾经想象过的南方城市。
他轻飘着脚步,我感受背包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子。
最后,我们在一个边远小镇停了下来。这里尚未被开发,一切都还是最美又最落后的模样。
“你喜欢这里吗?”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伸出手来,触碰我的脑袋。
相比以前的毫无触感,这次我感觉冰凉冰凉的。但我没有告诉他。
小镇的夜晚黑压压的一片,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我选择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这里可以为外来人安排风葬。
我重新开机,打了个电话回北城。
“下葬日期不用再拖了,我们不会再回去的了。”我无视电话那头嚎啕的声音,笑着说道,“下葬的时候,也写上我的名字吧。就把阿城放在衣柜的第三个抽屉里的那条项链当葬品吧。”
“那条项链可是初一那年阿城送给我的呢。都十多年了啊……”
10、
“阿城还说它不能丢呢。他也知道它是不能丢的,”我伸手牵起那鬼的大手,骨节分明,冰冰凉凉。“他知道我是绝不让它丢的,所以才会那样跟我说……”
“他说,他要去那里帮我找回来。”我哭哭笑笑,“我信的,我真的什么都信的。”
挂了电话,我猛然抱住他。
像从前那般。
“我唱首歌给你听好吗?那首你最爱听的‘蓝色降落伞’。”
“……好。”他紧紧抱着我,说:“林,对不起…对不起…”
【打开窗穿过走廊
下起雨来的心房
风里飘荡的头发
门外空荡荡的家
……
我蓝色的降落伞
在天空里那么孤单
飘向翻涌的人群
望着我被掩埋
那个青涩的男孩
在岁月里那么孤单
他嘴角的那根烟
忽明忽暗地走远】
“阿城以后不要跟我说谎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信的……”
作者:木闲城。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逐城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