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龙卫们回到了暗处,南霁月这才翩然落下,不紧不慢的将衣饰整理好,翠玉笛插回腰间。甚至还有心思梳理翠玉笛的穗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了几下那颗血红的玛瑙珠子。被晾在一旁的离阳皇重重哼了一声,好在有离阳兮安抚他的情绪。
离阳兮扶着离阳皇坐下,“父皇,霁月公子是天底下有名的医术绝佳,兮儿请他来是想让他为父皇切脉。”
“兮儿,父皇身体很好。父皇今日出宫就是陪我的宝贝兮儿游玩的,不是来治莫须有的病。”离阳皇冷冷的看着南霁月,嘴里轻声对离阳兮说道。
“父皇日渐消瘦,饮食不节,兮儿很担心。只是让霁月公子切个脉,就当是为了让兮儿安心,好不好?”
“兮儿,宫中又不是没有御医,为何要……”离阳皇一对上离阳兮的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好,父皇听兮儿的。”
离阳兮三两下说服了固执的离阳皇,转身对南霁月歉然一笑,“霁月公子,劳烦了。”
在二人离阳皇父女谈话之时,南霁月已然喝完了一杯茶。南霁月抬头,手一动,宣白接过茶杯放下,续上滚烫的茶水,放在一旁。
南霁月先是看了离阳兮一眼,再是隐将,随后才是离阳皇。
离阳兮的用意他清楚,不提前告知离阳皇要见他,就是为了让他直观的观察离阳皇的状况。离阳皇一直想要杀他,在敌人面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是一个君王必须要有的能力。显而易见的,离阳皇已经无法自如的控制自己,差点陷入杀意中无法自拔。
他伸出手,手指落在离阳皇枯瘦的腕间。只一息,便移开了手,眉头紧皱,有些惊疑。
南霁月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变幻不定,漆黑的眸子墨色翻涌,整个院子都变得十分压抑。离阳兮不由得神色微变,脸色有些苍白。南霁月的脸色如此凝重,好像是碰上了绝症一般,令她心生不安。“霁月公子,父皇身体可还安好?”
“南霁月!该不会是医术不精,所以在故弄玄虚吧。”离阳皇怒道。他的宝贝公主问话他都敢不答,真是该死。
南霁月没有理会二人,只是稍稍偏头,“宣白。”
宣白会意,去后院房中找来笔墨,在桌上铺开一张白纸。南霁月提笔写字,笔走龙蛇,片刻便写满了两张纸。一张为病情,一张为方子。待墨迹稍干,宣白拿起两张纸,递给离阳兮。
南霁月起身拱手道:“公主,此事已了,莫忘前约。霁月先行告辞。”
隐将伸手拦住了正欲离开的南霁月,将一国皇帝和公主晾在一旁转身就走,这到底是胆大无畏还是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的自傲?
“这是何意,二位打算恩将仇报,或是杀人灭口?”南霁月抬手止住宣白的动作,缓缓说道。
“今日多谢霁月公子,前约自当为你实现。久城,让开。”离阳兮道。
隐将闻言退开一步,南霁月带着宣白径自离开。
“宣白,接下来可要交给你了,可有把握?”
虽然离阳兮放他们走了,但以离阳皇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以前离阳皇只当他图谋不轨,可如今,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更有杀他的理由了。有趣的是,离阳兮……
宣白道:“为了公子,万死不辞。”
待南霁月走后,离阳兮展开两张纸。只见第一张赫然写着:惑心,中毒日久,可迷人心智,使其暴虐,弑杀无度。后或六亲不认,杀人杀己。此乃大易朝皇室秘药,专惩反叛之人。此药无解,奉上缓解方子一副。
离阳兮霎时脸色惨白,放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琉璃花。离阳皇亦是看到了纸上内容,脸色阴沉的可怕,浑身杀意弥漫。一双鹰爪似的手,手指瘦得只剩骨头,细长,弯曲如钩子,钩住身前的桌子。
可当他看见离阳兮惨白的脸色,身上的杀意消失殆尽。将离阳兮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头,“兮儿别怕,宫中那么多御医都没查出来,南霁月一个江湖游医的话不可信。谁知他是不是别有企图,所以危言耸听,蒙骗我们。”
虽是这样说,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兮儿,他方才说莫忘前约,南霁月可是为难你了?”离阳皇眯起眼睛,杀意弥漫。
离阳兮笑得很轻,“父皇,只是一件小事啦,你无须在意。”
看着离阳兮的笑脸,离阳皇突然想到某些事。“兮儿,听闻最近你与南霁月见过几面,今日也这般维护于他。莫非,兮儿心悦他?”
隐将抬头看了离阳兮一眼,复又低下头。
离阳兮有些诧异,又觉得有些好笑,“父皇,没有的事,兮儿只是担心父皇的身体罢了。而且兮儿说过,要一辈子陪在父皇身边照顾你的。”
离阳皇放下心来,“那就好。朕的兮儿合该配世间最好的男子,可不是他一介江湖游医可以肖想的。”他暗中给隐将打了一个手势,隐将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离阳兮不再言语,世间最好的男子,该是那一位吧。
南霁月从天丝阁出来,刚巧碰上了出来逛街的楚夕画,以及和她在一起的白清泠。楚夕画一脸喜意,注意到南霁月是从天丝阁出来的,于是道:“霁月公子,天丝阁的绸缎没有中意的吗?夕画经常出来逛街,知道哪里有更适合公子的绸缎。不如,夕画带公子前去看看?”
南霁月微一皱眉,扫一眼她身旁的白清泠,淡淡“嗯”了一声。三人一同朝前边走去,楚夕画一直斟酌着说着恰当的话,这些话都是她仔细思量过遇见南霁月之后该怎么说的。正是如此,她才没有让南霁月反感她。
白清泠低着头,微微落后二人几步。
“这位姑娘是……”南霁月看一眼白清泠,对楚夕画询问道。
楚夕画本不想介绍白清泠,她不想南霁月因为别的女子被分去关注,而且还是这么一位风姿绰约,弱柳扶风,一看就是大家女子的人。被南霁月这般一问,这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只顾跟男子交谈,却将朋友晾在一旁,实在是很失礼。
楚夕画小小“啊”了一声,为忽略白清泠露出些许尴尬之色,“霁月公子,这位是白姑娘,方才在茶楼认识的。”
她转而又对白清泠道:“白姑娘,这位是霁月公子。方才白姑娘不是说要去天丝阁,我以为……”
其后的话虽未曾说出,不难猜出楚夕画的意思。加之白清泠一直在二人后头,楚夕画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南霁月面露询问之色,白清泠见南霁月没有相认的打算,只得随着楚夕画的话头说道:“本是打算前去天丝阁瞧瞧,却有幸遇见名满江湖的霁月公子。小女子有事相求,不知如何开口。”
因此,她才一路不发一言的跟在南霁月与楚夕画身后。
未等南霁月开口,楚夕画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原来如此,白姑娘尽可早些言明,我也好帮白姑娘向霁月公子说说。”
白清泠紧抿双唇,楚夕画这般熟稔以及女主人的姿态,还是让她心中一痛。白清泠勉强说了一句“这样啊”便不再开口。
南霁月道:“既白姑娘有事,不如随月前往望风堂详谈。楚姑娘,恕月与白姑娘先行一步。”
楚夕画没想到南霁月初次见白清泠就另眼相待,想到自己多次借故前往望风堂他都以病患过多无法抽身为由拒绝了她。“霁月公子,白姑娘,正好我需要去望风堂拿药,不如一同前往?”
南霁月轻点头,白清泠自然也没有意见。如此,几人朝着望风堂的方向往前走。
宣白无声走在三人身后,听着楚夕画拐弯抹角的问南霁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是否有妻室,比较中意什么样的女子,以及对她有什么样的看法,他小幅度的撇了撇嘴。
忽听得女子清越的声音传来,几人俱是向声源之处望去。
“小棠不乖啊,出来玩也不带姐姐。说,你是不是被师姐这个妖精迷了心智?”楚江离捏着楚北棠的小脸,故作凶恶。
突然身子被一具柔软温暖的身子抱了个满怀,耳边只听得风解语幽怨又勾人的抱怨,“小离儿,你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人家好伤心,人家要亲亲。”
风解语此话一出,街上众人的表情都很是精彩。这位妖娆的美人一举一动都诱惑万分,好些年轻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谁知她一见另一个红衣女子,就直直扑了上去,扬言要另一个女子亲她。这世道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
楚北棠在一旁着急的直扯风解语,愣是没有将风解语扯开。“你走开!你不准抱我姐姐,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楚江离一掌将风解语挥开,摸着楚北棠头顶柔软的发丝,“师姐,你准备拐我弟弟去哪儿啊?”
“小离儿你真是无情,还不是小肉墩整日吵着要找姐姐,我只能带他来街上找你了。”风解语嗔道。
来街上找她?这谎话还能再假一点吗?两个人要想在仰星城的大街上偶遇,未免太难了些。楚江离摇摇头,懒得拆穿她。
楚北棠狠狠瞪她,他最近都瘦了好多,分明不是小肉墩。楚江离摸着他的头,“小棠当然不是小肉墩,小棠将来会长得比那个伪君子还要好看的。”
风解语眼睛滴溜溜一转,“小离儿,你看那不是你表妹和霁月公子吗?诶,还有一位美人。啧啧,霁月公子就是霁月公子,魅力太大,到哪里都招惹美人。”
楚江离瞥了他们一眼,“应该说他的那副皮相惯会骗人,整日带着一副假笑,真是伪君子。”
“伪君子也有伪君子的好处不是吗?若是我能一亲芳泽,就是做一个伪君子又何妨?”风解语叹息,眼睛一直朝着楚江离猛眨,周围众人的表情更是夸张。有紧盯着风解语的,有看着楚江离的,也有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打转的。
“小棠我们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发现北街上有一个小铺子的点心特别好吃。”楚江离拉着楚北棠的手,将风解语丢在身后。
“小离儿,你等等人家嘛。”风解语故作的娇柔,激起楚江离一阵鸡皮疙瘩。或许是美人怎样做都只会让人觉得美,路人倒是很吃她这一套,眼神都更火热了些。
“姐姐,有你做的好吃吗?”楚北棠仰头问楚江离。
“唔,这个嘛……”楚江离认真思考状,随后脸上挂上大大的笑容,“肯定没有啦。姐姐的手艺,天下无双。”
闻言,风解语嫉妒的瞪着楚北棠。楚江离离开楚家后,楚北棠每日都与她说楚江离那时带他出去玩,一路上做了多少好吃的。什么烤得滋滋冒油的狼肉,什么香脆可口的炸黄鱼,什么香浓味美的鲈鱼汤,馋得她直流口水。
想起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她想尽办法想让楚江离下厨做吃的都没有成功。还是在师父在的时候,能够尝到那么一两次。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生得她那样一双巧手,能够做出天底下最为美味的吃食,却是个十足的懒鬼。
自己分明可以做出更好吃的,为何还能将就吃旁人做的吃食,师妹真是懒得无药可救了。楚江离对她的弟弟可是好得不得了,有求必应。此次一定要跟紧他们,说不定可以吃到小离儿做的饭菜呢。
南霁月看着三人走远,朝着街对面的秦中亭点点头。秦中亭微微一笑,也点头回应,回转头的那一刹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楚江离的背影。随后,秦中亭举步离开,南霁月与楚夕画并白清泠三人继续往前走。
“刚刚那不是表姐吗?果然自小在碧苍城长大,闹腾惯了。”楚夕画嘀咕道。
“表姐?”
白清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南霁月。方才她一眼就认出楚江离就是借住在南霁月宅院中的那个女子,原来是这个人的表姐么?那不就是赫赫有名的江离郡主,她是如何与南霁月这般熟识的?
“是啊,说起来,我能够与霁月公子相识,还多亏了表姐向我介绍。白姑娘有所不知,表姐她与霁月公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楚夕画笑着说道。
楚江离将自小相识的好友介绍给楚夕画认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外乎牵线搭桥、男女姻缘之意。按理说,楚江离尽心帮她,楚夕画理应感激,可她之前还明里暗里指责楚江离行为粗野。
白清泠心中不喜,相较楚夕画一句话得在心里绕好几个弯说出来,她对自由无拘、随性而为的楚江离更有好感。楚江离能与南霁月相交多年,必定不是一般人物。
“楚姑娘,那既然是你表姐,方才为何对其视而不见?据我所知,楚姑娘家道中落,现今居住在江离郡主的郡主府中。”
人家好心收留,她还暗中诋毁,真是不知好歹。楚夕画分明悟出了这样的意思,连带着对白清泠也不待见了,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楚夕画委屈的看向南霁月,却见南霁月朝着白清泠露出一丝温柔的笑。
怪道一见白清泠就讨厌,果不是个省油的灯。瞧她怯生生的,还当她是个好对付的,却不想牙尖嘴利,是个不饶人的。
楚夕画咬牙,面上却是委屈神色,“是我不好,惹表姐不喜。她曾说过,没事不要随便凑上去打搅她。”
楚江离仗着郡主身份欺负她,她也无可奈何。
怕是被楚夕画缠得烦了,这才说出这话,还把她推向自己,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吧。南霁月唇边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月竟不知她如此待你,下次碰上,月定为楚姑娘讨回一个公道。”
“谦——”白清泠欲提醒南霁月,想到他的能耐,应不会轻易被楚夕画所欺骗,便转了话头,“前面就是望风堂,我们进去吧。”
楚夕画得了南霁月的一句话,眼眉含羞的道谢之后,便也不欲与白清泠计较,抬步跟上。
宣白跟在南霁月身后,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晓。这些个女子,一个比一个难缠,唯有楚江离对公子避之唯恐不及,也算是清流一个。
也难怪公子会对江离郡主另眼相待,他对这些眼中只有情爱的女子也提不起半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