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光

--送给亲爱的父亲八十二岁生日礼物

温度渐渐凉了下来，深蓝色的天空和海水的颜色已经没有了分别，波涛汹涌的浪潮翻涌着，一波接着一波，好像波波赶着聚会一样。忽然，沙滩上的年轻人看到一匹大马带着几匹小马往海里走去，出于本能，他飞箭般冲了过去，一点一点把马儿们赶回沙滩上，这时，太阳如同捉迷藏般全部腾空升起，这个世界顿时金灿灿的一片，小马在温暖的阳光下迅速地甩着身上的水珠。他心里纳闷：这些马的主人呢？到哪里去了？看着马儿们不会再有危险的时候，他决定离开了，没想，通人性的大马似乎看出了年轻人的心思，紧紧地衔着年轻人的衣服，不肯放开。

这个年轻人是我的父亲，也是他四十多年前做的一个梦，一觉醒来，好像演电影一般。梦是结束了，但生活的电影才刚刚拉开帷幕。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我到底多大呢？我自己记不得了。妈妈说三岁，姐姐们说是四岁，我只知道姐姐们的描述是这样的：外面寒风刺骨，房间里炉火烧得更旺，“嘎吱”一声，门开了，父亲顶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姐姐们好奇地看着父亲，问：“我妹妹呢？不是接我小妹妹去了么？”父亲变魔术般把棉大衣解开，一个小不点从父亲的胳肢窝下“咚”跳了下来，瘦瘦小小的，胆怯的眼神打量着每个人，大家也在打量这个孩子，内心有个声音：这小妹妹和两三岁的孩子差不多，一看就营养不良，太小了，唯独妈妈转身悄悄落泪。这个孩子就是我，家里最小的孩子，属马的宝宝，这一天是一家人首次团聚的日子。从此，一家人再也没有分开过。妈妈属马，我也属马，估计这是对父亲梦中的情景最好的诠释。在我的幼小的心里，也有一个声音：我回家了！

俗话说：皇帝喜长子，百姓喜幺儿。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对我的疼爱自然更多一些。刚到新疆，也没有上学，当教师的父亲会在墙上整齐地书写着九以内的加减运算，手把手地教我，白天所有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会把我独自留在家里，给我放上一些花生和糖果，给我规定任务背数学简单的加减法，一片安静之中，我总是无聊的不得了，曾经看到姐姐烤粉条很好玩，就从粉条包里抽出一根粉条，放在炉盘上，看到透明的细粉条遇到高温迅速膨胀，变成一个白色的胖娃娃，顾不得烫着舌尖，就往嘴里塞。要不然，就跑到旁边的鸡窝里，摸一个刚下温热的蛋，然后在水中冲一下，找一个碗，轻轻磕开，碗里接一些凉水，笨拙地搅开，费劲地找一个锅，底下添点水，放上篦子，把刚才盛有鸡蛋的碗小心翼翼放入，准备吃蒸蛋，那时候也不会看表，寻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盖子碗太烫，直接就找来勺子开始大快朵颐。当然，偷吃鸡蛋的事情不能常有，一周一次就了不起了，为了不让父母发现这事，我总是把战场打扫地很干净，直接把蛋壳扔到火炉里。还以为一直做得天衣无缝，后来，当我成为母亲，我才知道，细心如发的父亲早已凭着房间里的味道也知道我干坏事了，只是不肯戳穿我罢了。父亲的包容从那一刻都已经给我终身的榜样。可惜，当我到了不惑之年才真正意识到罢了。

父亲不仅教书很好，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字。到了春节，或者是身边的邻居婚丧嫁娶，大家都会到我们家有时候是求对联，有时候是写各种帖子。我常常开玩笑：父亲如果年轻四十岁，妈妈一定是百万富翁了，可以当父亲的助教，天天数钱了。母亲惊奇地问为什么？我说，你看现在的培训机构多赚钱呢！随便一年好几百万。我记忆中，每天下课后，家里的平房院子很大，爸爸的学生们就会趴在院子里的饭桌上，阳台上写作业，和现在的小饭桌差不多，到了吃饭的点，差不多写完作业了，收拾书包各自回家。不同的是小饭桌收费，而我父亲的字典里，永远是无偿。那时到了春节，我想一定是父亲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大年初一天还没亮，有时候我和姐姐还在被窝里，几十个孩子会蜂拥而至，狭小的房间里瞬间被站满了，都是父亲的学生来给父亲拜年来了。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好些年，现在想想，父亲在新疆的第一届孩子如今也五十多岁了。

父亲的肩膀一度是我的专用，夏天的刮风下雨，冬天的寒风刺骨，还有免费的露天电影院结束，父亲的肩膀上总是我最踏实的依靠，经常雨鞋都不穿，鞋子依然是干的，为什么？赖在父亲身上不下来，撒娇脚怕冷，父亲的背又大又暖和，就让父亲一直背到教室门口才肯下地，直到小学毕业的光景，估计是自己不好意思才不再让父亲背了。

慢慢地，母亲发现靠她和父亲两个人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七口人远远不够，兰心蕙质的母亲开始琢磨在工作之余，如何挣点外快。很快，妈妈就找到一个渠道，绣花，领取各种彩色的线，根据图样一针一针链接起来，类似于现在的十字绣。在我的记忆里，昏暗的灯光下，我和姐姐们在书桌旁学习，父亲和母亲一起绣花，我也想玩玩，可总是被父亲果断拒绝，这个伤眼睛，你不要碰！我的父亲不仅会在讲堂上讲课，居然还会绣花！天哪！我内心赞叹，当然，随着时光的推移，我发现我的父亲是全能，父亲会种各种各样的花，我最喜欢单瓣的罂粟，色彩的艳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父亲还会打毛衣，那真是太了不起了，父亲还会用模子做水泥，父亲还会种芹菜，父亲还会在缝纫机上匝手套，父亲居然在退休之后养鸡，凡是可以给家里带来收益的，父亲都会，而且干得都是有模有样。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生活的艰难。我常常想：父亲有双什么样的手呢？我的父亲也一定不是一般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一家于水火之中的爱的使者吧？

后来，学习了传统文化，如果用《论语》中一句话就是：君子不器。我们学习常常看表面意思是：君子不是个东西。实际上孔子是告诉人们：人，不要活成了一个东西，不能活成了一个状态，而是要做一个全面性、饱满的人。这些年我学习各种各样的内容，就是想活成父亲这样的人。有一句说：令你恐惧的，必将助你强大。我也终于明白了，父亲对生活的安之若素，内心的强大来自于不屈服生活的艰难。

小时候，父亲精打细算过得每一天，早晨很早起床就生炉子，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洗菜做饭，为了节约面条的加工费，其实也不过八分钱，上午趁着大课间的时间回来和面擀面条。父亲最经典的饭就是他自创的“浑水摸鱼”，前一顿剩下的米饭和面条混在一起做一锅饭，什么都不浪费，可味道真是不敢恭维，父亲却吃得津津有味，有时候我会吃，有时候我会偷偷倒掉。那时，母亲常常要上中班和夜班，父亲做饭还要送饭，我现在也家常做鸡蛋糊糊，就是在滚开的清水中加入白面糊糊，快起锅的时候顺着锅沿轻轻撒个蛋花，每次吃饭前我们一群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蛋花盛到母亲的饭盒里，父亲巴拉两口，快快去给母亲送饭，我们喝着剩下的白面糊糊，发现一丝蛋花如同发现新大陆欢喜。我们常说，给孩子最好的爱，就是爸爸爱妈妈，父亲给我们做了最好的示范。当我自己早晨打着哈欠到厨房给儿子做饭时，经常会想到父亲，那时候没有天然气，还需要生炉子；那时候没有热水器，都是冰冷的地下水，父亲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给我们一大家人做一日三餐呢？他内心真的没有抱怨过么？他真的没有后悔过么？我想：在父亲走近我们一家的时候，内心一定就做好了陪着我们吃苦的准备，就已经把担当刻在心间。

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因为长期被粉笔灰的熏呛总是遇风流泪，提前退休了，父亲开始养鸡，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还清晰地记得，父亲骑自行车近十几公里的路，把家中已经受伤的，或者是瘸腿的鸡，总之，是卖不出好价格的鸡，让母亲做一大盆辣子鸡块，一口也舍不得吃，骑自行车一口气送到我的学校，转身就又回家了。我捧着温热的饭盆，看着父亲的背影，内心满满地愧疚，我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可我却不是父亲最好的女儿。

慢慢长大，有一次调整工作，地点有些偏远，情绪特别不好，下班没有回家，就在办公室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对未来既迷茫又无力，父亲如同天降，居然来敲我办公室的门，看到父亲的第一眼，还没说话，委屈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父亲说：“多大的事，在哪干都一样！”我后来也很喜欢说这句话，多大的事！有一次在情绪管理课上，针对情绪的回应居然也有这句话：多大的事！发现自从说出这句话，所有的事都不是事了，心就大了。

母亲文化不高，加上孩子多，生活压力大，教育孩子直接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轻则骂重则打。当然，因为我是最小的孩子，被打骂的几率要比姐姐小好多，但依然有和母亲不愉快的时候，父亲这时候一定是家庭最好的黏合剂和调解员，他说最多的就是换位思考和让我反省，父亲做最多的就是温柔的坚定，和风细雨和我聊，几轮下来，就让我和妈妈和解。若干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在定家训的时有两点，一是要多看对方优点，二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幡然醒悟，原来，父亲在我成长的几十年早已留下了深深了烙印。

有一次，上《启蒙的力量》，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一个作业，家里有儿子的，给父亲写感恩清单；有女儿的，给母亲写感恩清单。下课之后，我开始慢慢回忆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感恩父亲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感恩父亲对我的包容，感恩父亲是家中的定海神针，感恩父亲是我们的保护神，感恩父亲对母亲不离不弃的爱，感恩父亲给我们带来爱的榜样，感恩父亲陪伴我们长大，感恩父亲踏实的肩膀曾经是我温暖的港湾，感恩父亲教育我多做好事，感恩父亲……，父亲给了我们这些女儿们这个世界最好的爱，父亲以特有的沉静的方式影响着我们。我记得周末的时候给父亲念感恩清单时，父亲的眼睛湿润了。我们享受着父亲的爱，却一直以为是羞于表达，或者是不善于表达，或者是不会表达。当我和老师探讨这个问题时，老师的回答如醍醐灌顶，老师说：“因为没有人教你如何表达感恩！”感恩需要教？老师肯定地点点头：“教就有，不教就没有。”从那天起，我开始每天写感恩日记，到今天已经是860天了，感恩天地滋养万物，感恩国家繁荣昌盛，感恩护佑中华，感恩祖先福德护佑，感恩老师传道引领，感恩父母给予的生命，感恩父母养育之恩，感恩爱人的包容和爱，感恩自己觉醒觉悟，感恩公司稳健盈利，给予员工发展的平台。每天用或长或短的时光写感恩日记，我似乎看到父亲在我身边安详地微笑，父亲希望我幸福，在整理心情时怀着感恩的心记录，也一定是幸福的，大概就是父亲希望的样子吧！谢谢您，我亲爱的父亲！

父亲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依然在给我们做着正能量的榜样，他努力带着母亲一起锻炼身体，说是不给我们添麻烦；他坚持反复学习手机各种功能，说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大脑一直运动，不容易糊涂。让我们看到活到老，学到老，透露出活泼泼的生命状态，是那样的有朝气，我当然不敢懈怠，我曾经让父亲失望过，但现在，我只想让他为我骄傲，让他看到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最幸福的人生是四件事：父母健在，夫妻恩爱，子女优秀，财富倍增。当我们老师把这句话投放在屏幕上时，我内心充满了欢喜，父母是根，夫妻是干，子女是果，财富是水到渠成！父亲，给了我们一个湛蓝的天空；父亲，给了我们一个宽阔的海洋；父亲，给了我们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父亲，将他所有的青春和生命都给了我们！我们是一群多么幸运的孩子，原以为给我们关闭了一扇窗，殊不知，偷偷又给我们打开一扇门，让光进来。父亲，就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道光！如同父亲梦中的那样，是一道明亮、温暖、金灿灿的光！

亲爱的父亲，生日快乐！所有的祝福汇聚成一句话：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