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散文时,我们究竟在读什么?

要我说,江南的雨天最让人心烦,黏湿的空气藏着霉味,淅淅沥沥的雨声像在催眠。

如果这个时候再读一本散文,那更要无聊得头顶长菌儿。

读一本书总得有点什么用吧,否则读它干嘛?散文全是文人痴话,与我何干?

高中稚嫩,痴迷于小说的跌宕情节和角色的气节品性;大学困顿,喜欢读哲学的通达睿智和社科的理性冷静;工作后浮躁,醉心于各类实实在在的技能提升。

相较之下,散文就是最无用的书,嬉笑嗔骂全凭作者感受,絮絮叨叨,读了两三本后便觉索然无味。

再加上总觉得时间宝贵,“一分耕耘”就得“一分收获”,读完一本书总得解决某个问题或者学到点什么。

因此,尽管喜好阅读、每年读30本书,但散文除外。好几年的时间,我都没法沉下心来好好读完一本散文。


越是不想读的书,就越能让我碰着,尤其是在无所事事打发时间的咖啡馆,或者途径某地等待友人的地铁站。

在能看的书不多、毫无选择余地的时候,随手抓到一本散文耐着性子读一读,总好过双目空空独自发呆的寡淡。

陆陆续续,竟然也读了十来本。

读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能感受到沉溺于爱情的人内心的滚烫;

读蒋勋的《孤独六讲》,能体会到看透生活本质的恬淡;

读余秋雨的《山河之书》,较《文化苦旅》收敛了过多的慨叹,去探讨文化与自然……


于是我又稍有改观——散文虽是痴话,但多少也有趣。至于对散文彻底改观,是昨天才开始的事。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于烟雨蒙蒙的黄浦江畔的咖啡馆,一眼看到的丰子恺先生的散文集——《万般滋味,都是生活》,竟让我眉眼带笑端坐了一个下午。

文学家果然是生活的艺术家。在他们眼里,万物可爱。

蚂蚁搬食这样的小场景,被活生生演成一部精彩大戏;把大黄猫叫做黄伯伯,视其为头等待客能手;吃个胡桃云片,看成是一幅幅山水画。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颇有趣味,从孩子的视角看待逃难和剃头,在西湖边和不问姓名的钓鱼人一同喝酒,在前往日本的船上与邻座分享瓜子,顺带以幽默的语言讨论了中国的“博士”……

艺术家是不是对生活都这么敏感?看到《美与同情》这一章节时,忽然大悟:

“艺术家的同情心,不但及于同类的人物而已,又普遍地及于一切生物、无生物;犬马花草,在美的世界中均是有灵魂而能泣能笑的活物了。”


换句话说:趣味源于共情。

丰子恺先生能从生活最细枝末节的地方寻找到快乐,原因正在于共情。而在距他写下这些文字近百年后,我坐在彻底改头换面的上海街头,通过他的文字去感受他感受到的快乐,不也是一种共情吗?

这种感觉仿佛是,在一个穿越时空的境地里,丰子恺先生就站在我面前招着手:来,来,一同看看蚂蚁;或者就坐在我面前的小板凳上,绘声绘色地跟我讲着他与李叔同先生和郑振铎先生的趣事;甚至是在谈及“到底谁发明的吃瓜子”——这种我也曾思考过好几次的傻问题时,我笑着回应:啊,还能这样想……


一下午的时间,越读越有趣。于是,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读“没用”的散文,到底有什么用?

如前所说,你没法从散文中找到某个问题的答案,“XXX是XXX”这样的定义绝不会出现;文章里全是作者下笔那一刻内心的想法和感受,不存在“客观真理”;散文也绝不能提升能力,更不可能从中学到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或写出好看的PPT。这么看来,散文确实没用。

但是,文字有趣不?有趣。读起来舒服不?舒服。我忽然觉得:散文最大的用处,不就在于情趣吗?

正因没“实际作用”,所以读起来不抱有预设和期待;正因为“散”,才能从“第一视角”感受作者的思绪和情感;正因为全是作者个人情感,我们得以走进他的世界,去发现被遗漏的乐趣、甚至曾经的自己——每个人一定都有过柔情与率真,只是“贤者能勿丧耳”。

对于能和作者“同频共振”的人,散文还有另外的“嘉奖”——完全沉浸于书中情趣,暂时脱离周遭事物。而当把书合上之时,不自觉中,你或许正带着作者教给你的方式,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愿你永葆童真,并乐此不疲,去生活。”

读完这本散文的最后一页,河对岸博物馆已华灯初上。我从窝了一下午的椅子上站起,钻进晚高峰的茫茫人海之中,地铁上的男男女女,看上去都与往日不同。


注:文中所有文字及图片均为本人原创,未经许可禁止转载或商用

你可能感兴趣的:(读散文时,我们究竟在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