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和事儿

人的关系都是从事儿里来的,最后也要落实到事儿里去。

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你想干个啥事儿,我想干个啥,咱俩想一块儿了,一合计,关系就来了。

当然有些时候,事儿是在关系前头的。比如我是你爹,你是我儿,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已经是个事儿了,而且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奶你,你扶我;我打你,你骂我;都在这里头了。这关系,也就是一辈子的关系。

当然,也有要超脱事儿的关系的。多少俊男靓女,各自孤寡,就盼着找个对象,说个朋友。天南海北的,各干各的,都不挨着,但心里就是要念着,黏着;要把心里空的,时间空的,身体上空的地方都填上的关系。说是超越事儿的,本质上也还是在事儿里头;一起吃个饭,拌个嘴,睡个觉,哪怕心里头过个念,想一想,都是个事儿。

也有要超脱关系的事儿的,尤其是当代都市的同事相处,最讲究一个无情。虽说事儿这个密啊,成天搅一块儿;但关系却不怎么亲厚,往往换个公司,甚至换个岗位,关系瞬间就没了。

我想说明白这关系和事儿联系,其实就是要对抗,起码是警惕所有当代社会产生的关系与事儿的分裂。这是不合理的。所有试图孤立事儿的关系,或者孤立关系的事儿,我认为都是违背人性的,是对人的一种撕裂。好比说在亲密关系里,你要保持这么个关系,又特烦对方找你,求你,要求你;骂你,逗你,依赖你;浪费时间了,又影响工作了;降低生活质量了,又觉着自己亏了。可本质上呢,你心里不也念想着,需要的时候对方能出现么?所以啊,希望对方没事儿别找自己,自己有事儿随叫随到,这不是找关系,这是找三陪。另一个极端呢——在工作上,要严格控制自己的情绪,要就事论事,要绝对高效——这是资本主义的畸形产物。本质上是对人的物化,把人当成工具,正经说法,叫“人力资源”。谁会对工具、对资源产生感情呢?可话说回来,谁又想被当成工具,当成资源呢?

人的一切关系,都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之上的;认清楚它便不会自作多情,到处去舔;也不至于薄情寡义,日夜emo。做一个健全的人,追求自己想要的关系,其实太过简单——带着感情去做事儿,努力和有关系的人做事儿,再无其他。

和一个亲友完成一件事儿,体会到了一点快乐的情感;完成一百件事,就积累了一整条的情感通路,关系上,自然地就可称之为“深厚”了。要独一无二的关系,就一起去做独一无二的事儿,自然地会有独一无二的感情。当然了,在事件里消极地,一味要求的,最后也会破坏感情,破坏关系。这不值当再多说。

我常恨我最爱两件事儿——唱歌、写作——都是一个人就做起的事儿。当然有自由的一面,随时随地,随心所欲。但它构不成和他人的关系。唱歌嘛,也有合唱的,对唱的;但是我的水平在这,追求在这,高不成低不就。对上专业人士,就怕人看轻,不敢轻易往上凑;对上纯唱着开心的,又觉得不算志同道合。前几日和师兄合唱了一首《起风了》,就觉得感觉蛮好;是个能泡到关系里的事儿,以后也定会常有的。写作上形成关系呢,就更难了。这几乎就纯粹是个人的事儿了,有人叫好了,爱看了;勉强还能形成个读者和作者的关系。但近几年来,或许是个人风格渐渐消散,泯然众人,已经许久没有人热烈捧我臭脚了。至于同是写作者,也怪自己这不高不低的水平,自诩严苛的眼光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懒散;混不到作家圈里,又寻不得水平相当,兴致高昂的同伴。

但持之以恒,时机一到,同行者自会出现,我坚信如此。

我还特别希望能跟学校里的猫产生关系。未名湖边常有三猫,一橘,一奶,一狸花;都有各自的名字,但我是不知晓的。只是时常遇到,大概每走上两三圈,能见着其中一两只。特别羡慕猫协的人,时不时带着满满的吃食来,让它们大快朵颐的同时,也能对它们上下其手,亲昵地叫它们的名字,听它们喵喵喵喵喵。我总觉得我是没有合适的身份的,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吧,插入他们之间。但前几日,心血来潮,查了查猫协的公众号,啊,没说我这样的普通青年男性不能喂它们啊,就果断地买来了小袋装的猫粮寻它们去了。果然啊,我在它们惯常出现的拐角,咔咔咔一通摇猫粮,三只小猫接连地吭哧吭哧地就跑来了。虽说是不远不近地绕着,最后不免都凑了上来。小奶牛和狸花同志都吃了不少,然后我也心满意足的撸上了他们,唯有小橘是嗤之以鼻的。同行的师妹接过了猫粮小橘就吃,我稍微有一些些难过。不过果然如此啊,远没我想象的困难啊。它们喜欢被喂食,我喜欢喂食它们,我们就可以发生投喂这么个事儿,大抵是不是也建立了微弱的关系了。不过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大家都带着吃的。我想,虽然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他们这样努力了,但对三位猫咪大人来说,这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事儿了吧,因而我们之间也不过是太普通不过的关系。不过也足够了,我尤爱那黑白奶牛,它是这样的胖,就是一头披着猫皮的小猪!

还好,在跟人建立关系上,我要比跟猫相处厉害的!虽说志趣孤寡,人又社恐傍身,一路长大,未曾缺过好友。

隔壁Pc, 高中一起读竞赛上来的,算来差不多十年的关系了。我以前几乎不去清吧喝酒,但他爱去,一次他带我去,很快乐。我就也常去了,但几乎只跟他去。一想起喝酒,就想起他。没有他,喝酒是别的事儿,跟他在一起,喝酒就成了独一无二的事儿,这里透着我和他的关系。

和阿华从去年开始撸铁。撸铁是蛮好的事儿,但我自个儿是绝不会去做的。就和阿华去,跟着他屁股后边练,他说练啥我们就练啥,练完饱餐一顿,实在大快人心。这撸铁也是一点叠一点的快乐,加上又只两人之间,也称得上独一无二。有时也分不清楚是这事儿在深化这关系,还是为这关系,都愿意维持这么个事儿;我相信是两种皆有的。

跟师兄的关系近来也尤为密切。常详谈人生理想,价值观念,针砭时弊,引经据典;间或竟有茅塞顿开之感。尤其养成了一起看《90婚介所》一事,总是某一个恰逢其会的晚上,打开B站,对着屏幕里的男女嘉宾品头论足一番。遇到绝妙的话题,或是触动心事了,就按个暂停,一番长谈,聊着聊着,许多事情就越来越透,对自己抱有的理念追求信心亦是每日剧增。

三位友人对我来说,各是独一无二的关系,在这些关系里亦穿插着数不清的事儿,在说出来的这三件事儿前,又各还有别的事儿,以后也会有。只要都愿意维持着,事儿就断不了——在恰当的时候,都愿意付出努力,去为对方,也为关系本身,做一些事儿;这份愿意,就叫感情;而那些事儿啊,连着里头的感情,就为这关系刻上了新的纹路。

当然,还有好些个朋友,因为种种缘故,不得不各自陷入自己的生活;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和那些发生过的事儿,我想就像是一些引线在脑海里埋着;当两个人再度碰撞时,就又会闪耀起来。在那个瞬间,如果各自仍抱着那股愿意,如果做事儿的时候仍带来那般欢喜,那便还是那份关系。

但也知改变难免,聚散有时。若是味道变了,距离变了,念头变了。不妨碍曾经永存。

我希望所有我追求的关系里,都一直串着独一无二的事儿;我也坚信我热爱的事儿,最终会给我带来独一无二的关系。

我等同地珍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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