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到底有多可怕

小时家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大杂院,形形色色的人过着纷乱的生活。 

对门是抡大锤的河南打工仔,2号门是独居的寡妇大娘,3号门是腥气的屠夫,4号门便青姐。 青姐大我四岁,常带我去水沟抓泥鳅,用芨芨草给我染指甲,用皮筋给我扎冲天揪。

“以后咱进城了,姐带你去吃烧烤。” 烧烤,是大杂院孩子最想吃的东西。

肉上滋出来的油滴到炭火上,将孜然和辣椒烤出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咋俩能进城吗?” “信姐的,好好学习肯定行。” 可青姐脑子却不好使,在班里常被批评。

老师总让她干着干那,连带着班里同学也瞧不起她。 青姐的父亲是个酒鬼,每次喝完酒,都会站在门口,一面用牙签剔着牙,一面骂青姐,“妈的,和你臭婊子的娘一样,赔钱货,还装模作样念个书,浪费老子钱。”说罢吐了口痰,扬长去了。 

转眼到了六年级,开学时青姐告诉我要回老家一趟,就不陪我一起上学了。我没太在意,过了大约半个月,青姐回来了,面色有些苍白。 

傍晚时,她叫我出来说“姐带你去烧烤。”我高兴的两眼放光,“你要进城了吗?”青姐并未回答,只顾着招呼着我。 我不记得那天吃了什么,只记得炭火映红了青姐的脸,青姐说,她要离开大杂院了,父亲在农村给她找了个婆家。 

我听罢,心中起了一团火:“凭什么他随便把你嫁了啊,以后就不念书了吗,才多大啊,你不常说念书就有出息,就能不在大杂院了吗?” 青姐没理连珠炮似的发问,苦笑着说“小风,人和人不一样。姐羡慕你学习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我不再争辩了,因为我看见了她眼中的映出的炭火,渐渐燃尽变成了白灰。 在农村、在城乡结合部,女孩十几岁嫁人的很正常。

赔钱货嘛,嫁人就是这辈子给家里人带来收入的唯一机会。 第二天,刚蒙蒙亮,一辆三轮把青姐接走了。不久,她酒鬼父亲也搬走了。 

一个夜晚,寡妇大娘摇着蒲扇和我母亲闲聊。“多懂事一闺女,白瞎了,他爸真不是东西。” “这人呐,都是命。”大娘的蒲扇停在空中,止住不语了。

她父亲终究还是靠着这个赔钱货,“赚了”一笔钱。 后来家里供我念到了大学,也从大杂院搬了出来。 一次放假回家,陪母亲逛菜市场。

停下来挑菜时,卖菜的大姐小心翼翼的说“小风,张姨?”我疑惑的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臃肿的女人,面前的身影渐渐和记忆重叠,“青姐”。 青姐一笑褶子更多了,她不过大我四岁罢了。 “这两天城管严,原来我们在北城卖菜,刚到这。

小风都这么大了啊,姐都没敢认。”她一面絮叨着,一面装了一大堆菜。她身后是一个黑瘦黑瘦的孩子。 

青姐两手放在围裙上搓了搓,把刚刚装好的一大堆菜往我和母亲的手里塞。“以后就来姐这,姐给你留最新鲜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给的钱青姐死活没要。拿上菜,我拉着母亲赶快走了。 

我时常想,如果她生在家境差不多的人家,会不会也读到大学;谈一场恋爱;找份称心的工作;有个圆满的家庭。 有些人没有选择怎样生活的权利,我和母亲很默契,再也没去过那个市场。 

贫穷有多可怕,我只能说,它熄灭了人心里那团与命运抗争的火,留下灰烬后和一句“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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