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之二

下了飞机,每个人都在拉着箱子狂跑,对延误到凌晨两点的飞机来说,机场大巴是肯定没指望了,抢不到出租车再排上一两个钟头的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下了地下一层的自动扶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隔着玻璃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出租车,司机大多站在车边叼着烟,眼巴巴地瞧着我们,就像一群饿了一天的小猫盯着我们这三四十粒就要倒进碗里的猫粮。

“走了啊!你们他妈接着等着吧,嘿嘿!”我上了车,司机还在和附近的熟人逗着咳嗽。“您到哪儿啊?”“通州。”司机愣了一下,“那您看咱们怎么走?五环还是......”“您走通顺路吧。”司机叹了口气,停了一秒钟,慢慢打着了车。车里的车台挺热闹,一群司机在里面叽叽喳喳,“妈的,三洞九洞运气真他妈好,姆们哥儿俩脚跟脚儿上来的,他拉走最后一个,我还得接着熬着,这他妈就是命啊!”司机单手打着方向,抄起了手麦:“别你妈扯淡了,你猜我上哪儿啊,通州。等着吧,我一钟头就回来,你丫可别走啊,我回来瞧不见你,你就是孙子。”放下手麦,他又叹了口气。

我刚点着烟,看着苗头不对,赶紧插了一句,“怎么着,您这是嫌近啊?要不这么着,你把我放下来,您再等一好活儿?”司机没看我,还是叹气,“不是不是,开车的怎么能挑活儿。黑灯瞎火给您扔路边儿上,我也太不是玩意儿了。”他也掏出根儿烟叼上,“这么回子事儿,我呀,住双峪,本来想呢,拉个城里的活儿,甭管上哪儿,我就收车回家了。想着往西去,您这来一大东头儿,我待会儿还得上来,怎么也不能放空车从通县跑回门头沟去啊,估计今儿晚上就跟机场趴一宵见了。”没等他跟我念叨完,车台里又嚷嚷开了,“二四幺拐 call 三洞九洞,你他妈命不好,你猜猜我上哪儿?我这奔了大峪了,今儿咱哥俩换防,你在东边我去西边,对头守卫长安街。”司机乐了,“嗨,您看嘿,这孙子比我还背,他住通州张家湾,给发姆们门头沟去了。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命啊,开车的命贱啊!想什么不来什么。”

“要不,你问问那车师傅,掉个个儿呗,我们这俩坐车的倒腾一下,您二位不就都能回家了吗?”司机第一次扭头看了我一眼,眼里闪着光儿,“这,这,这合适吗?”“您问一句呗,不成再说不成的,万一要是成了不更好吗?”“得,得,甭管成不成,我先谢谢您嘞。”他忙不迭抄起手台,“二四幺拐,二四幺拐,听见回话儿!听见回话儿!”松开按键,他可并没有把手麦放下。“有话说,有屁放,大半夜你这一惊一乍的,吃了烟袋油子了?”“我车上这师傅说啊,你问问你拉那位师傅,合适的话咱俩倒个车,这不就都能回家了吗?你赶紧跟人商量商量,赶紧着,赶紧着。”半分钟,我估计他把手台已经攥出汗来了。“这大哥挺局气的,说没问题。”“哎呦!成了,嘿!这怎么话儿说的,我可太谢谢您老二位喽!”坐在副驾驶,我也能看到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那什么,你到哪儿啦?这么着,你出了二高速收费站那口儿啊,边上等我一下下,听见没?我这马上就到。”“抄收啦!抄收啦!”二四幺拐懒洋洋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出了二高速收费站,盯着前车屁股后面停下,司机手忙脚乱先把烟盒抄起来了,“来来,换一棵,您来棵我这个,不是什么好烟啊,是个人心。”那辆车坐车的是个小伙子,明显比司机小着不少,可司机依旧一口一个大哥,“姆这大哥嗨,倍儿局气,我这一说,人家马上就说没问题,谁还没有个坑坑洼洼,帮一把是一把,你听听,这话说的,您肯定不是北大就是清华毕业的,不是这好学校,教不出这么明白事理儿的人。”说着俩司机争着给我们发烟,“抽我这个,抽我这个!”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着,“没事儿,没事儿,反正都这点儿了,我也没什么急事儿。”没等他说完,俩司机又开始争着给他点烟,“点上,点上。”“这不国安洪老爷子走了嘛,明儿我们球迷会奔八宝山有个告别仪式,只要今儿晚上到家,我就不着急了。”“啊!真的啊,那明儿我也得去一趟,老爷子好人啊,不容易。你就说嘿,每回国安有比赛,我从那儿附近过,都憋着豁出去不挣这半天儿钱,我也进场看一回......”

一辆警车无声的闪着警灯,从收费站开出来。司机们慌了神,急着忙荒的开始把我们俩的行李换车,“您甭管,您甭管,这还用着您亲自动手,姆们哥俩来就完了。”等扣上后备箱,警察已经拉车门下来了,“大半夜,怎么在这儿停车啊?你们俩哪个公司的,你们公司教的你们高速上能停车是吗?”

司机们愣了神,我掐了烟赶紧过去,“那什么,您别误会啊,我啊,这刚下飞机,这飞机啊,遇着气流了,颠腾着不舒服,这不刚上车吗,心跳快蹦出来了,这不这司机师傅嘛,手台里一喊,说这师父车里有硝酸甘油,就赶紧凑这一块儿,把药给我吃了,你看我这不就缓过来了吗?”“对,对,对,就是这么档子事。”俩司机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顺杆儿爬。

小警察明显是不信,转了转眼珠,没等他开口,开车的老警察喊了一句,“甭管什么事儿,高速上不能停车,听见没有,赶紧走人,再让我看见没你们好儿啊!”“好嘞,好嘞,马上就走,您放心吧您呐!”

换了车起步,错车的时候司机把头探了出去,“生子,明儿咱还这儿见了啊,我明儿可就不带饭了,怎么着你不得请我一顿?”“行了,就这么说。”

上了主路,盯着黑沉沉的夜色,司机无声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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