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刀 (四)

刀客剑客,在我看来都只像评书里的角色,遥远而不真切。

当我知道爹也是个刀客时,并没有多少意外,反而觉得有些怅然:若他也算刀客,那应是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我从娘的眼里看见了一抹许久未见的神采,如同仰望明月的星河,一直流淌到我的心里。

爹年轻时是玉门关外有名的游侠,传言他的刀快到斩雪化汽,因此江湖人称“饮雪刀”,但他从未以此自称。后来他与中原的望族公子司徒朝华交好,司徒朝华外号“玉剑风流”,吹得一手好笛。

司徒朝华本该安分地回到中原继承家业,却因厌倦了家族的繁文缛节,只身来到塞外千里的大漠,同我爹一起闯荡西域。他们二人都有匡扶侠义之志,因此相处甚洽。

大漠的夜晚格外的冷,他们时常对着篝火把酒而欢,相互奏乐,比较胡乐与中原曲乐的长短,我娘便是在那时认识他们的。

我娘说那时的我爹性情刚烈正直,最看不得盗贼横行,匪寇猖狂。也因他刚直,才犯了之后的大错。

十七年前,司徒朝华与我爹同游敦煌,路遇一伙被劫的商贾,说是被一伙商人打扮的盗马贼劫走了货物。

我爹料想是马帮的几个喽啰不懂得规矩,于是约上司徒公子一同去讨个公道。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伙盗马贼,二话不说就交起手来,不料这伙马贼武功着实不低,绝非一般的马帮喽啰。我爹他们虽然合力击败了他们,把货物还给了商贾,但也因此负了重伤,功力大不如前。

这本是他江湖生涯里一件不足道哉的小事,却不想竟彻底毁了他。

司徒朝华返还中原后,玉门关外传来流言,说是扬州秋家的当家在玉门关被神秘人劫杀,上下四十口人无一幸存,幼子秋善也不知下落。我爹觉得蹊跷,便又追问了几句,才知秋家此次出关,是想送独子秋善做昆仑凌云子的关门弟子,却不想遭到恶人暗算,献给昆仑派的厚礼也被那人劫去,酿成一番人间惨剧。

我爹闻之气极,便去寻找那伙商贾算账,可人海茫茫,西域宽广,又去何处找寻?

在没多久,西域传开了秋家血案是玉门“饮雪刀”所为,却只字未提司徒朝华。我爹明白这一切原是司徒朝华的一个局,那秋家与司徒家同为中原世家,相互暗算攻讦也在常理,只恨自己做了这个奸诈虚伪的小人的兄弟。

那时我娘刚有了身孕,我爹为了躲避仇家不得不更名改姓,他把自己的佩刀埋在门外的杨树下,就此隐退江湖。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饮雪刀的名号,玉门关外的赌馆却多了个赌徒。

我娘说,我的名字是我爹取的,可这也是这把刀的名字。我不明白,在我爹眼里,我就究竟算是什么?他曾与这把刀形影不离,却又弃如敝屣,他对我是否也曾抱以相同的感情呢?我并不明白。

“你不该恨你爹,你应该恨司徒朝华,”我娘隐隐用尽了力气,“是他害了你爹,害了我们这个家……”

“这把刀是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你把它当了,兴许能换些钱财,也算是你爹生前未尽的补偿了。”

不久之后,我娘郁郁而死,只留下我一个。

虽然我很同情母亲,但她还是错了,我还是恨我父亲,也恨司徒朝华。

如今,我已孑然一身,再没什么可失去了,唯一让我活下去的念想就是报仇,不光为我娘,也为了我这不幸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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