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经典

关于人的认识问题

这是毛泽东同北京大学副校长周培源、中共中央宣传部科学处处长、国家科委副主任于光远的谈话。后被编入毛泽东文集(第8卷)。

全文内容

今天我找你们来,是研究一下坂田的文章。坂田说基本粒子不是不可分的,电子是可分的。他这样说是站在辩证唯物主义立场上的。

世界是无限的。世界在时间上、在空间上都是无穷无尽的。在太阳系外有无数个恒星,太阳系和这些恒星组成银河系。银河系外又有无数个“银河系”。宇宙从大的方面看来是无限的。宇宙从小的方面看来也是无限的。不但原子可分,原子核也可分,电子也可以分,而且可以无限地分割下去。庄子讲“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是对的。因此,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是无穷无尽的。要不然物理学这门科学就不再会发展了。如果我们的认识是有穷尽的,我们已经把一切都认识到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人对事物的认识,总要经过多少次反复,要有一个积累的过程。要积累大量的感性材料,才会引起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飞跃。关于从实践到感性认识,再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飞跃的道理,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讲清楚,列宁也没有讲清楚。列宁写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只讲清楚了唯物论,没有完全讲清楚认识论。最近艾思奇在高级党校讲话说到这一点,这是对的。这个道理中国的古人也没有讲清楚。老子、庄子没有讲清楚,墨子讲了认识论方面的问题,但也没有讲清楚。张载、李卓吾、王船山、谭嗣同都没有讲清楚。什么叫哲学?哲学就是认识论。“双十条”的第一个十条前面那一段话是我写的。我讲了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我还说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

现在,我们对许多事物都还认识不清楚。认识总是在发展。有了大望远镜,我们看到的星星就更多了。说到太阳和地球的形成,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推翻康德的星云假说。如果说对太阳我们搞不十分清楚,那末对太阳与地球之间这一大块地方也还搞不清楚。现在有了人造卫星,对这方面的认识就渐渐多起来了。我们对地球上气候的变化,也不清楚,这也要研究。关于冰川时期问题,科学家们还在争论。

(于光远:方才主席谈到望远镜,使我想起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把望远镜、人造卫星等等概括成“认识工具”这个概念?)

你说的这个“认识工具”的概念有点道理。“认识工具”当中要包括镢头、机器等等。人的认识来源于实践。我们用镢头、机器等等改造世界,我们的认识就深入了。工具是人的器官的延长,如镢头是手臂的延长,望远镜是眼睛的延长,身体五官都可以延长。

富兰克林说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中国人说人为万物之灵。动物中有灵长类,猴子就是灵长类动物,但也不知道制造棍子打果子。在动物的头脑里,没有概念。

(于光远:哲学书里通常只以个人作为认识的主体,但在实际生活中认识的主体不只是一个一个的人,而且常常是一个集体,如我们党就是一个认识的主体。这样的看法行不行?)

阶级就是一个认识的主体。最初工人阶级是一个自在的阶级,那时它对资本主义没有认识。以后就从自在阶级发展到自为阶级,这时它对资本主义就有了认识。这就是以阶级为主体的认识的发展。

地球上的水,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最早的时候,地球上温度那么高,水是不能存在的。《光明日报》上前两天有一篇文章,讲氢、氧化合成水要经过几百万年。北京大学傅鹰教授说要几千万年,不知道《光明日报》那篇文章的作者同傅鹰讨论过没有?有了水,生物才能生长出来。人就是从鱼进化来的,人的胚胎有一个发育阶段就像鱼。

一切个别的、特殊的东西都有它的发生、发展与灭亡。每一个人都要死,因为他是发生出来的。人类是发生出来的,因此人类也会灭亡。地球是发生出来的,地球也会灭亡。不过,我们说的人类灭亡、地球灭亡,同基督教讲的世界末日不一样。我们说人类灭亡、地球灭亡,是说有比人类更进步的东西来代替人类,是事物发展到更高阶段。我说马克思主义也有它的发生、发展与灭亡。这好像是怪话。但既然马克思主义说一切发生的东西都有它的灭亡,难道这话对马克思主义本身就不灵吗?说它不会灭亡是形而上学。当然马克思主义的灭亡是有比马克思主义更高的东西来代替它。

事物在运动中。地球绕太阳转,自转成日,公转成年。哥白尼的时代,在欧洲只有几个人相信哥白尼的学说,例如伽利略、开普勒,在中国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宋朝辛弃疾写的一首词里说,当月亮从我们这里落下去的时候,它照亮着别的地方。晋朝的张华在他的一首诗里也写到“太仪斡运,天回地游”。

什么东西都是既守恒又不守恒。本来说宇称守恒,后来在美国的华裔科学家李政道和杨振宁发现,至少在基本粒子弱相互作用的领域内,宇称并不守恒。质量守恒,能量守恒,是不是也这样?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变的东西。变,不变,又变,又不变,这就是宇宙的发展。既守恒又不守恒,这就是既平衡又不平衡,也还有平衡完全破裂的情形。

发电机是一个说明运动转化的很好的例子。煤炭燃烧的化学运动放出来的热,转化为使水蒸气体积膨胀的运动,然后又使发电机的转子旋转,这是机械运动,最后发出电来。

世界上一切都在发展变化,物理学也在发展变化,牛顿力学也在发展变化。世界上从原来没有牛顿力学到有牛顿力学,以后又从牛顿力学到相对论,这本身就是辩证法。

事情往往出在冷门。孙中山是学医的,后来搞政治。郭沫若最初也是学医的,后来成为历史学家。鲁迅也是学医的,后来成为大文学家。我搞政治也是一步一步来的。我读了六年孔夫子的书,上了七年学堂,以后当小学教员,又当了中学教员。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的名字就没有听说过,只知道拿破仑、华盛顿。我搞军事更是这样。我搞过国民革命军政治部的宣传工作,在农民运动讲习所也讲过打仗的重要,可就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去搞军事,要去打仗。后来自己带人打起仗来,上了井冈山。在井冈山先打了个小胜仗,接着又打了两个大败仗。于是总结经验,总结了十六个字的打游击的经验:“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谢谢蒋委员长给我们上课,也要谢谢党内的一些人,他们说我一点马克思主义都没有,而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可是这些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却使白区损失百分之百,苏区损失百分之九十。

我们这些人不生产粮食,也不生产机器,生产的是路线和政策。路线和政策不是凭空产生出来的,比方说,“四清”、“五反”就不是我们发明的,而是老百姓告诉我们的。科学家要同群众密切联系,要同青年工人、老工人密切联系。

我们的脑子是个加工厂。工厂设备要更新,我们的脑子也要更新。我们身体的各种细胞都不断地在更新,现在我们皮肤上的细胞就不是我们生下来时皮肤上的细胞了,中间不知换了多少次。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还是想补天,想补封建制度的天,但是<红楼梦>里写的却是封建家族的衰落,可以说是曹雪芹的世界观和他的创作发生矛盾。曹雪芹的家是在雍正手里衰落的。康熙有许多儿子,其中一个是雍正,雍正搞特务机关压迫他的对手,把康熙的另外两个儿子,第八个和第九个儿子,一个改名为狗,一个改名为猪。

“分”很重要,庖丁解牛。恩格斯在说到医学的时候,也非常重视解剖学。医学是建筑在解剖学基础上的。

细胞起源问题要研究一下,细胞有细胞核、细胞质和细胞膜。细胞是有结构的。在细胞以前一定有非细胞。细胞之前究竟是什么?究竟怎样从非细胞变成细胞。苏联有个女科学家研究这个问题,但还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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