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长公主叶樱儿听说这一惨剧后,半晌无言。后来派了一名使者向元灵帝致以哀悼劝其节哀。
那名使者回来禀报叶樱儿,说元灵帝疯了。
叶樱儿唏嘘不已,却也没有趁人之危再举战事,草草收了兵退回姜国。
元灵帝像是真的疯了。
她已然不理什么水利兴修什么粮食增收,不管民怨载道,不管流民造反,只心心念念招兵买马,大造兵器,似乎有什么孤注一掷的计划。
两个月后,元灵帝率百万大军直压姜国边境。
她前脚刚出月羲,后脚起义军便占领了国都,自命国号,开始做起皇帝梦了。
他们的皇帝不知深浅地向姜国挑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哪还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叶樱儿闻讯,急急召见各路将军谋划对策,调兵遣将准备应战。
虽然元灵帝来势汹汹,叶樱儿还是有底气的,毕竟姜国的经济、军马实力比月羲国强太多。
但她没想到,韩雪衣会用这样不计代价不顾死活的打法,就像一个亡命之徒,破釜沉舟,根本不给她自己留后路。
换句话说,她像是抱着必死之志来的。
叶樱儿有点儿发怵了。她派了使者前去磋商,至少要弄清楚,韩雪衣为何突然将矛头对准了她,那洛晚风又不是她杀的。
然而韩雪衣并未给出任何回应,只将那个使者去了半条命,又给扔了回去。
她不接受沟通,不接受和议,甚至不接受叶樱儿的只身来访。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事持续了两个多月,竟还是没有停息的苗头。月羲国一方折损不少,姜国一方也没有占到上风。
说不好听的,这完全是以一国倾国之力,毁另一国盛世之基的作派。
此时叶樱儿真的坐不住了。
“我输了。我以为我喜欢你会胜过她,没想到她竟偏执如此。”叶樱儿望着榻上那人,颓然叹气。
榻上半躺着的那人沉默良久,挣扎起身道:“是我错了。送我回去吧。”
一副强弩之末的身骨,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容,凝起层层似悲似喜的愁绪。
本以为,让韩雪衣以为他死了,至多伤心一段时间,总会过去的,然后她就可以专心政务不再分心。纵然不舍,他也算拼着最后一口气成全了她。
然而她的执着超出了他的想象。
“启禀圣上,前方离亭内发现软轿一抬,敌方侍卫数十,已被我军包围控制。不知要怎么处置?”枢密使吴战之子吴争前来禀报情况。
韩雪衣淡淡道:“若是求和,不用理会,直接丢出去便罢。”
吴争道:“不是来使,是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他说想见圣上。”
韩雪衣“呼”地一下站起来,颤声道:“人在哪儿?带我过去!”
青布软轿静静而立,韩雪衣到了跟前,却不敢伸手去掀轿帘。
她呆立许久,面色红白变幻了几次,终于一抬手将帘子掀了起来。
她定定凝视轿中人,满面疲惫却满目欢欣,颤声道:“终于找到你了,洛晚风。”
洛晚风斜倚在壁上,对她笑了笑,眼圈却红了。
“国破家亡你都不在乎,值得吗?你置一国百姓于何地?你置自己初心于何地?”
“我知道我错了,”韩雪衣倏然红了眼圈,“可是我只想要你。”
洛晚风鼻头酸涩,不由自主地拥住她,任她在他怀里抽泣哽咽而至嚎啕。
“咱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不分开了。”洛晚风喃喃道。
“这可是你说的,再不分开了?”韩雪衣缩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问道。
等他郑重点头,韩雪衣在他怀里蹭了蹭鼻涕眼泪,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好,既然跟了我,便不能让你受委屈,我得将我们的江山拿回来,才好养你。”
原本洛晚风以为她在开玩笑,可自从韩雪衣将他安置在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小墅内,并且一个多月没有露面时,他才反应过来她是认真的。
国破了,可她的旧势力仍在。那些忠贞不二的臣子见她迷途知返,不禁涕泪纵横,纷纷加入战列,誓追随她重整山河。
她时不时给他写信,说今天拿下了哪座城池,明日俘虏了哪些叛军。听得洛晚风心惊胆战的。
那些起义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功成前烧杀抢掠,功成后纵情享乐,全无半点王者之风。不得民心的上位者,最终只会众叛亲离穷途末路。
史书有载,元灵八年十月,元灵帝亲自率军讨伐叛军,十二月平定乱局重掌国柄。
元灵九年元月,元灵帝重新入主帝都。这次回宫还带回一位公子,名唤洛阿梨。
不知内情的人们纷纷猜测,从这个名字来看,难不成这位入了圣上眼的,是前凤君的兄弟?
烟花三月,元灵帝封洛阿梨为凤君,令执掌凤印,可参谋国事。封君大典之隆重堪称重史无前例,令举国瞠目。
见洛晚风对她的奢华作派不满,韩雪衣撇嘴,“我保证,就任性这一次,好吗?”
“求圣上别再给我扣一顶祸水的帽子了,好好做个明君,不好吗?”洛晚风无奈讨饶。
“求饶是需要本钱的,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便答应你。”韩雪衣讨价还价。
洛晚风举手投降,韩雪衣洋洋自得。
此后一年,元灵帝一如刚摄政时的雷霆手腕,善恶赏罚分明,惠民利国的政策层出不穷,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无不称赞元灵帝天纵英才,贤主无双。
“梨花白,这可是我抢了你的功劳。”元灵帝一边给洛晚风喂药,一边笑嘻嘻打趣他。
“你是我的,你的功劳当然也是我的。”洛晚风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应道。
强弩之末,撑了一年,够本了。
如当年多宝仙君所料,仙丹效力再弱,也得有足够精壮的身体去吸纳。洛晚风早年间身子伤了根基,那颗丹药能让他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垂怜了。
上元节那夜,洛晚风握着韩雪衣的手,一遍遍嘱咐,“我会在那边等你,三十年,四十年,都好。你若对不起臣民,我便不会再见你。”
“好,你放心。”韩雪衣脸颊在他手上蹭蹭,郑重点头。
是夜凤君洛晚风,不对,是洛阿梨薨逝。
韩雪衣迅速立好遗诏,将政事交代与贤才兼备、倍受尊崇的左相,而后从从容容迈入棺内,躺在洛晚风身边。
“红颜祸国,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你这张脸,十几年都没看够,怎么舍得说放下就放下?如此只好天天陪着你,天天看着你喽。”
韩雪衣指尖描摹着他如画的眉眼,笑意浅浅。
别的什么事都可以,唯独不能再见到他这件事,恕她做不到。
凤君洛晚风薨逝两日后,元灵帝韩雪衣,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