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医

这年早春,河水还未完全解冻,即翼山下的邪热却已经开始蔓延,由西向东,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土地和居住在附近的人们。

白玉性寒,取之能祛除体内的邪热,可即翼山附近的人们即便是再身受邪热之苦,也不敢打山中白玉的主意。

因为,这即翼山中怪树横生,虫蚁、鬼怪横行,最可怕的是,山顶上住了个能把人变成石头的妖怪,她性情残忍,嗜血成瘾,谁要是被她捉去了,变成石头困在山里,就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可能。

可这次的邪热来得迅猛,前后不过三日,那些体弱的老人、孩子都已经病倒了,其中,离即翼山最近的白石村最为严重。从前这邪热是没有规律地乱发,而现在更像是从那山中来,往周围扩散。

村里几个拿主意的聚在一起讨论,想要找出个人来去山上看看,而大家心目中合意的人选,就是这里唯一的外乡人——水澄。

他们都知道此行凶多吉少,让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去最为合适,可一群大男人逼迫着一个外来的小姑娘去冒险,说出来就不太好听了。

于是领头的人想了个法子:把水澄从外头捡来的小野兽骗进即翼山,等她发现,自然就会进山寻找。

这样一来,他们就好找机会去“借”出几块白玉来镇压邪热。

几人施计的第二天,水澄果然就找到村长,说要去山上看看。

村长明白这其中的诡计,却没有出言阻拦,只给了她一个红石头吊坠,说遇见什么毒虫恶兽,可以救她一命。

辞别村长后,水澄便简单收拾东西,离开了居住多年的白石村,一路西行,往即翼山走去。

而要说这即翼山,本就缺少水源,邪热一发,整座山烧得跟火炉似的,水澄怕热,可心里惦记着唤唤,也就是先前被他们骗去山里的那只小野兽。

它生得乖巧可爱,叫声又十分独特,水澄才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两人相遇不过半月,却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这也就是水澄冒着生命危险想去找它回来的原因。

走了大概有几日,水澄才来到了即翼山下。从山脚往上看,怪树层层叠生,气氛幽森可怖,只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盘绕而上,再远一些,就连路也看不见了。

“唤唤?”水澄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可山中只传来几声鸟鸣,便什么都没有了。

天暗得很快,小径也跟着变得模糊难辨,再三斟酌后,水澄戴上村长给的吊坠,沿着小径进了山。

夜幕将上,水澄一路小跑到了山腰,坐在一棵树下歇息。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虽然邪热似乎是从即翼山中散发出来的,可这山里,却是温度适宜,一副大好春光,要不是那些怪树长得有些丑陋,应该也是个长居的好地方。

这么想着,水澄放下了警惕,加上一路奔波劳累,很快就靠着树干睡着了。

到了深夜,半睡半醒间,水澄闻到空气中飘来一阵凉香,隐隐约约,山林中还传出玩闹声。

“唤唤!”她猛地惊醒过来,环顾四周,即翼山的夜晚十分安静,所以但凡有一点声音,也会传得很远。

跟着声音,水澄很快摸了过去。

走过一排排怪树,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小小的绿洲,而绿洲中心,正飞舞着许许多多的亮光,而玩闹声,好像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怪虫?”

“什么怪虫,那些是光粒子。”

“啊!”水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不用这么害怕吧?”来人伸出手,作势要拉她起来,“我只是一个上山采药的药童。”

“药童?”水澄拉住她的手,“胆子够大的啊。”

“你也不错。”

水澄看了一眼她背上的竹筐,问:“这山这么古怪,能有什么药草?”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古怪的地方就越是有宝贝,如果没有,那你到山上来干什么?”

“我来找朋友。”水澄走到绿洲上坐了下来,借着那些粒子的光,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素青长衫,白玉作饰,一头如丝长发飘飘而下,这……怎么看也不像药童吧?

“朋友?长什么样子?”

“两只耳朵,一条长尾巴,尾尖有几撮红毛。”

“这是人吗?”那人在水澄身边坐下,白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坦诚。”

“我不坦诚?”水澄气得声调突变,“我找野兽做朋友不行吗?”

见她如此激动,自称药童的姑娘大笑出声:“我又没说不行,哎,我叫白玉,你叫什么?”

“水澄。”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白玉将肩侧的落发束到身后,甜甜一笑,“跟我做朋友吧,我帮你找。”

“怎么帮我?”水澄不知所措地笑了笑,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呢,所以她一笑,水澄就不自觉的脸红。

“呐,拿着这个。”白玉递过来一根植物的根茎,淡青色的空管中,被她装进了几只光粒子。

“光粒子是即翼山独有的灵虫,你让它们带着你,夜晚再黑也不会迷路。”白玉蹦蹦跳跳走在前头,时不时背过身来和水澄说话。

“还有啊,这些奇奇怪怪的树木,其实是很有用的,用它们的汁液灌溉土地,多贫瘠也能长出草来。”

“还有那个,”白玉指向山中随处可见的绿紫双色树藤,“看起来很像毒蛇吧?但其实它们的用处可多着呢,就是丑了点。”

水澄跟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常年只听山下的人说,这即翼山多怪多毒,可没想到有些只是这些植物的障眼法而已。

“那这里有没有能把人变成石头的妖怪?”水澄想起了那个传言,顺话问道。

可没想到白玉听到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我日日上山,从未见过有什么妖怪,我看你们山下的人,心术不正,编了谎话还自以为善恶分明。”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

“问也不行,没有就是没有!”

白玉生气地背过身,只留给水澄一个背影,这后来的路上,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水澄有意道歉,可从小没有朋友,根本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这刚交上的朋友,却也眼看着就要飞了,情急之下,她摘下吊坠,快跑几步追上白玉,一把塞到她手心里,“这是我临行前,村长给我的护身符,现在我送给你了。”

“干吗?”白玉没好气地撇过头,实际眼角已经藏不住笑意了。

“我不需要,等找到了唤唤,我就下山去了,可你天天都要来这儿,戴着比较有用。”

“哦。”

这么一来一去,她们就算和好了。

简单得就像开关一样。

又走了一阵,过了山腰,两人在黎明时分爬上了山顶,果然在一株双色藤下找到了受伤的唤唤。

它皮毛凌乱,双目无神,一看就已经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

“唤唤不要紧吧?”看着脸色凝重的白玉,水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被毒虫咬了。”

“那你采了解毒的草药吗?”

白玉摇了摇头:“毒在它的体内留了太久,草药不管用了。”

“那怎么办?”水澄这一着急,眼泪已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一旁的白玉见状,眉头皱成了疙瘩,“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还没怎么样就哭上了,真娇气。”

“那你倒是说啊,我又不是没长耳朵。”

“说可以,但是……”白玉不安地捏着手上的吊坠,“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也不许害怕我。”

“害怕你?”

”嗯,”白玉将唤唤抱进怀里,“能做到吗?”

“能。”

白玉并未去看水澄说这话时的眼睛,守信与不守信,也不是她能猜得准的,可唤唤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不可能就这样不管了。

“那你把眼睛闭上。”

“好。”

水澄想也没想就闭上了眼睛,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她想起自己在村外捡到唤唤的那天,过夜的茅草屋又破又脏,还散发出难闻的腐木气味,可唤唤却高兴地不得了,一趟趟地从屋外衔来干草,将两人的床铺了一层又一层。

夜晚,他们睡在一起,透过屋顶的破洞看星星,水澄说,正上空的那颗星星,以后就叫唤水星,唤唤不懂这其中的含义,但似乎异常高兴,甩着尾巴给身下的干草拍得噗噗响。

“好了,给你。”

水澄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塞进了自己怀里,睁开眼一看,是一块大石头,仔细看这石头,好像……

“别看了,这就是唤唤。”

“啊?”

“我就是你们口中说的能把人变成石头的妖怪,”白玉赌气道,“现在兽性大发,把可怜的唤唤变成石头了。”

水澄一头雾水地盯着眼前满脸飞红的小姑娘,“你就是那个妖怪?”

“是!”白玉站起身,将手中的吊坠戴到脖子上,叉着腰走远了,“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天就离我远远的吧。”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水澄抱着变成石头的唤唤跟了上去,“快把唤唤变回来。”

“不干。”

“白玉!”

“哎呀,先在石头里住两天,解完了毒,之后不就好了嘛。”

宽阔的山崖上,两个小姑娘你追我赶,笑闹声传得很远很远。


即翼山,毒虫妖兽遍布,怪树怪藤满山,最可怕的是,那山顶上住了个能把人变成石头的“妖怪”,因此人不能随便上这座山。

而那山顶上的小姑娘,便乐得自在,成日里漫山遍野地玩耍,不问世事。

其实,她本是石医一族,天生神力,能解百毒,但在这乱世之中,善恶是非往往不那么分明。治病?救人?当山与山下的人们无法共生,若不能治病救人,不如就以一人之力保护这座高挺的山峰。

你可能感兴趣的:(石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