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退路：十一

打听的结果自然是不令人满意的。

韦家村在鲁家村的西北方向，鲁家村离海边有2公里的话，那么韦家村离海边就有3公里，两个村之间隔着一个小土丘，当地人都喜欢叫它右家岭，岭上住了十几户人家，这十几户人家都是一个姓，右。岭上其它地方是韦家村韦姓人家的祖坟，当然也有其它姓的坟地。从右家岭的主路下去就是韦家村的一大片良田，秋冬种小麦，夏秋种花生玉米地瓜大豆等。从良田之间的东西向主路上一直往西走就看到了一片“场”，场主要用来打粮食、晒粮食、存放小麦秆（是做饭用的重要燃料），再往西，是一个大汪，汪者，水塘也。村里大半的妇女都在这里洗衣服。再往里就是沈家村，韦家村和沈家村是以路为界，路南是韦家村，路北是沈家村。当然除了这条路，在韦家村西还有一条沟也是两村的界限，沟西是沈家村，沟东是韦家村。韦家村和沈家村的界限不是那么清楚，有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这条路再往南走大约七八户的样子，就到了韦家村的主街道，主街道碧村里其它的巷子都宽广一些，主街道两边有村两委、村卫生所、村小学、村供销社，其余的皆是普通住户。主街道还有一个重要功能是集市，韦家村每逢四、九会有集市，集市就在主街道上。

村供销社后院有一排矮小的房屋，大约有十间左右。虽然它现在属于村集体，但是在之前，它是属于韦胡氏的。韦胡氏是个寡妇，早早地就没了丈夫，自己拉扯5个子女长大，仗着肯吃苦，竟然攒下了几亩良田和十间房子，对于自己攒下的家产，韦胡氏很满意，因为十间房子够3个儿子结婚用的啦，而几亩良田分一下，也够3个儿子维持温饱。女儿嘛总是要嫁人的，所以不用考虑家产的问题。如果一切以她的想法进行下去，也会很美好。

但是战争很快来了，淮海战役打响时，村里要求每家每户都要出壮丁，俗称抓壮丁，支援前线战场。韦胡氏有三个儿子，自然不用愁没有壮丁可派，可是她愁的是派谁出，老大她舍不得，老三年纪尚小，老二......似乎只有老二合适。

韦胡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韦言木，二儿子韦言土，三儿子韦言水。三个儿子都是木讷老实之人，对母亲都很尊重，因为家里的这一切都是韦胡氏辛苦打拼来的。韦胡氏跟所有那个时代的妇女一样，重视老大，因为老大是要继承家产的，是要将韦胡氏这一支血脉传承下去的。在抓壮丁之后，老二被派了去支援淮海战役。那时候人们出门主要靠两条腿，从韦家村到淮海一带大约2个月。韦言土推着家里的独轮小推车，车上绑着从各家凑集的粮食，跟着乡里的其他人一起，风餐露宿走了2个月，终于到达指定地点。关于在这场抓壮丁的行动中，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韦言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他的儿子们。直到一九八几年，国家政策改变，要给当初支援淮海战役的人一些待遇，家里人才知道原来韦言土曾经去支援过淮海战役，但是他支援的是哪一方？家里人并不知道。要享受这个待遇，就要拿出当时奖励的一个奖章，但是韦言土把他的奖章弄丢了。中间费了些周折，韦言土还是享受到了国家的待遇。

从淮海战役回来后没多久，韦言土就结婚了，老婆是雾山一个靠海的小渔村的姑娘，姓纪。他们结婚没没多久，新中国成立了，新政府帮着没有大名的女性取了正式的大名，韦纪氏的大名是纪素云。纪素云的娘家是雾山沿海的村庄，村里几乎没有土地，主要靠出海为生。那个年代，海鲜还没有这么有名气，海边的村子也都不富裕，吃饱饭是他们骨子里的诉求。从没有土地的渔村嫁到有土地的村庄，在当时看来这是一门很好的婚姻。

婚后他们生了2男3女，大儿子韦白华、大女儿韦白青、二儿子韦白中、二女儿韦白棉、三女儿韦白叶。韦胡氏带着一大家子住在十间房里，偶尔有些吵闹，日子也算过的下去。很快文化大革命来了，韦家因为有地有房，在划分成份时，被划为富农。随着来的游街、挨批斗、房子被封，让一家人的矛盾不断加深。在批斗游街这件事上，儿媳妇纪素云彻底和韦胡氏决裂，韦胡氏还是偏爱老大韦言木，不舍得让他吃苦受罪，但是游街挨批斗总要有人去的，韦胡氏年纪大了，自然不适合去。所有的人选在她心里转了几个圈，她又把目光投上了老二韦言土。孝字当头，韦言土再不情愿、再不想去，他也得去。于是韦言土家成了富农。媳妇纪素云气的去找婆婆大吵了一架。自此韦胡氏将三个儿子分家，她跟着大儿子生活，将家里唯一的一头耕地牛给了老大，老二带着老婆孩子自立门户，老三因为前几年的生活艰苦，早早地就去了东北，俗称闯关东。因为这件事，在此后近20年的时间里，纪素云没有跟婆婆韦胡氏有任何来往，即使有时候韦胡氏以想孙子的理由上门，纪素云对她都视而不见。

“富农”不仅仅是个称呼，它对韦言土家里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大儿子、大女儿到了婚嫁年龄，因为家庭成分，嫁娶不了。大儿子觉得自己可能要打光棍了，小儿子看着哥哥的现状，不免想到自己将来也是如此。两个儿子整天在家里和韦言土两口子吵架，一家人整天不得安生。看着嫁不出去的女儿、娶不到媳妇的儿子，纪素云就更恨她的婆婆。但是她们不住在一起，即使想吵架，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跑到大伯家闹吧。于是对婆婆的恨，纪素云全都转嫁到韦言土身上，他们早早地分床（想分房，但是现实不允许），每天都吵架，大多数的时候是纪素云在骂，韦言土不吭声，偶尔两个人也对骂。即使不停地吵架也解决不了儿女的终身大事。

这是村里有名的媒婆韦孙氏跑来给纪素云出主意：换亲。换亲是农村娶不上媳妇的人家用女儿去换的一种结亲方式，一般是用家里的女儿去换对方家里的女儿。忧虑着儿子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的纪素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反正大女儿也嫁不出去。她正忙着张罗这件事情的时候，韦言木家的上门了。纪素云一向瞧不大上她的大嫂，觉得此人又蠢又笨，脑子不大灵光、办事说话的都不利落。但是韦言木家的来意着实让她喜出望外，韦言木家的大女儿也是嫁不出去，她想和纪素云合计一下：换亲的事情。一般的换亲是两换，就是两家直接换。但是韦言木家的意思是不然他们两家合起来，实行三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