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

我都忘了是怎麼認識DHX的,只記得很多年以前私聊時提起他很喜歡L城,他以前在那裡讀大學,像是自己的第二故鄉,然後我們笑稱有緣,因為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一樣。之後便失去了對話。一晃很多年過去了,我早已離開L城,生活的圈子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時不時地看到他在朋友圈里貼出一些旅行照片,從伊朗到日本到韓國,從不知名的雲貴小鎮再到上海、青島,一直陸陸續續的發表新作,出版新書。疫情兩年,基本滯留國內,但從未停止步伐。昨天偶然見到他轉了一篇最新發表在澎湃的故事,裡面記錄了他那些年在中東的旅行,在路上認識的一位阿富汗女性——一個流亡難民的後裔,一個中東國家少數族群(哈扎拉族),同時也是一個畢業於德黑蘭大學英語文學系的精英女性。裹挾在這麼多龐雜邊緣的身份標籤中,顛沛流離過完了上半生,如今更因時局的動盪而再次變得命運難測……

政權移交後,DHX試圖聯繫她,卻只得到“正在找路逃跑”的回覆。銀行處於關閉狀態,匯款收不到。曾經長夜暢談親密備至的兩個人,就這樣散落在各自世界的盡頭,無能為力的D最後以平靜哀婉的筆觸記錄下“她”的故事。乾巴巴的新聞數字變成活生生的人物故事,讀之令人動容。

滑到文章結尾是網友熱評:

“最後的問答有點可笑,事實上電話幫不了她,只是客氣寒暄。”

“做個人吧。”

“不是個男人,虛偽的客套。”

“被美國佬折騰的國家,肯定會記住美國的壞。”

沒有下載客戶端,更多的內容看不到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凌晨2點回到家,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堅持了兩個月的健身,堆在角落里未洗的衣物,看到一半的電影,老師推薦的書……然後,讀到評論里的那幾行字後,我還是癱軟的躺在了床上。不寒而慄。我想那些評論也參與他寫下的故事的一整個情節,成為了最令人絕望的那部份。這才發現D的轉發詞是,“我感到內疚、可能我目前做不了什麽,可萬一有用呢?”

我脫去了剛剛換好的運動服,寫下一大堆對網友的謾駡之詞,轉發了那篇文章。隔了兩分鐘後刪除。又鼓起勇氣給D留了一條言:“有用。非虛構的力量就是將那些原本遙不可及的人和事連接在一起,想像她們就是你的朋友、家人,或者僅僅是一個認識的人。讓我們了解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正發生著各種各樣的悲劇,從而審視自己的生活。帶有悲憫的文字是有感染力的……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然後關掉手機,嘲諷著自己的虛偽和軟弱。我想我的留言并不足以安慰人,只是想要顯得比別人聰明罷了。而那位阿富汗女性的影子,卻如鬼魅般漂浮在空氣之中,真實的受苦。第二天早晨收到回覆,“謝謝。我只能做自己擅長做得事。”再看簽名:活著便是最好的抵抗。

(怎様才能算是活著呢?怎樣抵抗呢?)

大底是要記錄吧。記錄冷漠、悲傷、勇敢、希望、腐敗、自私、謹小慎微、虛偽、自大、純潔、噁心、喋喋不休、表面、熱愛、自以為是、沉默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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