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419】任何事情都不要要价太高。2021-12-24

十四年（公元594年）

1、

春，三月，乐成。夏，四月一日，下诏推行新乐，并说：“民间音乐，长期流于邪僻，抛弃了传统的乐谱，竞相谱出繁杂的新声，应该加以禁止约束，以保存根本。”万宝常听到太常所奏乐，凄然流泪说：“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将尽！”当时四海全盛，听到这话的人都不以为然；到了大业末年，他的话应验。万宝常贫而无子，过了很久，竟然饿死。临死之际，将书取出，全部烧毁，说：“要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2、

之前，台、省、府、寺等朝廷各部门及地方各州官衙都设置“公廨钱”，放贷收息，以供日常开支。工部尚书苏孝慈认为：“官府向民间放贷谋利，烦扰百姓，败损风俗，请全部禁止，应改为出租耕地，收取粮食。”皇上听从。六月四日，下诏：“公卿以下都拨给职田，不可经营生意，与民争利。”

3、

秋，七月三日，任命邳公苏威为纳言。

4、

当初，张宾历开始推行，广平人刘孝孙及冀州秀才刘焯都指出历法的错误。张宾正有宠于皇上，刘晖又附会他，一起抨击刘孝孙等，将他们逐出京师。后来张宾去世，刘孝孙为掖县县丞，辞去官职入京，上奏重提当年的争论，皇帝下诏，留他任直太史，一连多年没有得到升迁，于是抱着他的历书，命他的弟子们抬着棺木到宫门之前，伏地恸哭。执法人员将他拘捕，上奏皇帝。皇帝很惊异，问国子祭酒何妥，何妥说刘孝孙的历书是正确的。皇帝于是下令比较刘孝孙历及张宾历短长。直太史、勃海人张胄玄与刘孝孙一起抨击张宾历，争论激烈，很久都没有定论。皇上令参考日食之事，杨素等奏：“太史一共上奏预测日食二十五次，全都没有应验，张胄玄所预测的，全部应验，刘孝孙所预测的，应验也超过一半。”于是皇上引见刘孝孙、张胄玄等，亲自慰劳勉励。刘孝孙请先斩刘晖，然后才可以确定历法，皇帝不悦，又将新历搁置。刘孝孙不久也去世。

5、

关中大旱，人民闹饥荒，皇上派左右去视察老百姓都吃什么，得到一些豆屑杂糠，呈献上来。皇上流涕以示群臣，深刻引咎自责，为之接近一年都不吃酒肉。八月九日，皇上亲自带领百姓到洛阳就食，下令斥候不得沿途驱逼。男女百姓夹杂在仗卫之间，遇到扶老携幼的，就引马回避，慰勉而去。道路艰险之处，看见背负重担的，令左右扶助。

6、

冬，闰十月二十三日，皇帝下诏，因北齐、南梁、陈国宗祀废绝，命高仁英、萧琮、陈叔宝按时祭祀，所须器物，由有司供给。陈叔宝随从皇帝登邙山，侍饮，赋诗说：“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并上表请封禅。皇帝优诏答服。它日，又侍宴，告辞出去时，皇帝目送他说：“此人之败，岂不是因为酒吗！怎么不把写诗的功夫，用来治理国家！当年贺若弼渡京口，他的人密启告急，而陈叔宝正在饮酒，看都没看。高颎进了皇宫，看见告急文书还在床下，都没有开封。这实在是可笑！是天要他灭亡了。当年苻坚东征西讨，将那些被他消灭的国家的君主，都加授高官，让他们继续享有荣华富贵，苻坚这是给自己求个虚名，不知道这是违背了天意；给他们官职，就是违背天意。”

华杉曰：

苻坚的问题之前说过，他给这些亡国之君官职，甚至兵权，为自己埋下了亡国的祸根。

7、

齐州刺史卢贲被控在饥荒时禁止人民出售粮食，被除名。皇帝后来又想给他一个州，卢贲被召见谈话时，说话不合皇帝旨意，又有怨言，皇帝大怒，于是不用他。皇太子为他说话：“此人有佐命之功，虽然性格轻险，但也不能抛弃他。”皇帝说：“我压制委屈他，正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没有刘昉、郑译、卢贲、柳裘、皇甫绩等，就没有我的今天。但是，他们都是反覆小人，当初周宣帝的时候，以无赖得幸。等到皇帝崩逝，颜之仪等请以赵王辅政，此辈行诈，让我做了顾命大臣。我将要执政，他们又想作乱，所以刘昉谋大逆，郑译为巫蛊。像卢贲这种情况，就是他不满足。任用他，他就桀骜不逊，不用他，又心怀怨望，是他自己不能取信于我，不是我抛弃他。众人见此，认为我对功臣薄情，其实不然。”卢贲于是被废，死于家中。

华杉曰：

杨坚拎得清，不被这些所谓功臣感情绑架。感恩和报恩有所不同，感恩是你得到了爱，再把这爱传递下去；比如你小时候得到老师的教诲，长大了你也立志当老师去教诲更多人。卢贲等人当初如果是拥戴杨坚，认为只有他才能治天下，拥立他登基，那么，杨坚把天下治理好，就是对他们的感恩。反过来，如果是报恩，那就要定价。定价就要议价，议价就看双方的议价能力。卢贲在杨坚跟前有没有议价能力呢？完全没有。他的筹码，最多就是能蒙蔽太子杨勇等人，形成一点舆论，说杨坚薄情罢了。杨坚可以在乎，也可以不在乎。所以，这种定价，皇上定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刘昉、郑译、卢贲等人，都是没有看清事情的本质，自己又心理价位太高，加上性格一贯“轻险”——如果不轻险，也干不出帮杨坚夺位的事——于是就成了“任之则不逊，置之则怨望”。

任何事情都不要要价太高，比自己该拿的少拿一点，则海阔天空。前面历书之争，刘孝孙也是要价太高，他赢了，但是得理不饶人，竟然要胁迫皇帝，取刘晖性命，杨坚不悦，干脆不成交了。

“轻险”二字很准确，要价太高的人，一是性格轻险，二是总会造成一种“轻险”的形势去逼迫他人，那就很容易破裂。

8、

晋王杨广率百官抗表，固请封禅。皇帝令牛弘等制定封禅仪式，既成之后，皇帝看了，说：“这事太大，朕有何德，担得起封禅！但当东巡，致祭泰山罢了。”十二月六日，车驾东巡。

9、

皇帝喜欢鬼神吉凶的小数术，上仪同三司萧吉上书说：“甲寅，乙卯，是天地之合。今年是甲寅年，而辛酉日正好是冬至，明年是乙卯年，甲子日是夏至。冬至时阳气开始上升，郊祭上天之日，又正好是陛下的本命；夏至时阴气开始上升，而祭地之时，又是皇后本命。皇帝之德像上天一样覆育万物，皇后之仁同地一样载养苍生，所以，天地阴阳元气，就在这个时辰会合。”皇上大悦，赏赐绸缎五百段。萧吉，是萧懿的孙子。

员外散骑侍郎王劭说，皇上的面相好像一面盾牌，并指示给群臣看。皇上喜悦，拜为著作郎。王劭前后上表，说了很多皇上受命的符瑞，又采集民间歌谣，引用图书谶纬，在佛经中寻章摘句，攀附修改，曲加诬饰，撰写《皇隋灵感志》三十卷上奏，皇上令宣示天下。王劭召集各州到朝廷汇报的使者，让他们盥手焚香，一起诵读，曲折其声，有如歌咏，经过十天半月，全部诵读完毕，这才罢休。皇上更加喜悦，前后赏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