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谋(二)

聂宁义此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偏生了一对桃花眼,平日里勾人得很。秦京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往往被他那双眼睛瞄上几眼,再去见自己的情郎便总不自觉两相对比,顺理成章地将一整颗芳心送给了聂宁义。幸而聂宁义是大梁的九皇子,若非要事也不会出现在秦京。

至于梁京那些小姑娘,平日里虽说也都喜欢饱饱眼福,欣赏欣赏大梁第一美男子,但了解的多了也就都知道这个九皇子不通人事,一心一意只想着吞并西周。聂宁义自己也不爱跟那些个女子亲近,也就一直只管操心自己的战功。

大秦与大梁在那时还是同气连枝,互帮互助的两个大国。大梁盘踞着富饶的北大陆,而大秦背靠“鬼门关”——通往扶摇山脉的唯一途径,却险峻非常,落崖者十死无生,世人故称其为鬼门关。占据东大陆,虽说气候恶劣,但在大梁的帮扶下仍在继续向西大陆扩张。

而西周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虽然实力上不如两国联手,却硬生生凭着中大陆的死亡沙漠这片天险守住了国土 ,形成三足鼎立案局势。直到大梁中计被灭,东秦吞并北梁疆土,自觉无法应对,方才投降 。

而当年大梁被灭国的真相,在大秦蒸蒸日上的时候更不会有人提及。

大梁子民就这么成了北梁余孽,而大梁被灭之前聂宁义一手创建的东阁将会一时间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迫不得已之下聂宁义带着不肯投降的大梁子民隐入大秦城镇,东阁将会也因此销声匿迹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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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必安于房内枯坐了一夜,直至鸡已三鸣方才起身洗漱。

阳光啊,还真是够刺眼的。

洗漱完毕,谢必安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衣物简单收拾了一番,掀开了床板。

床板下放着一把长剑,和一个箱子。那长剑看样式制作的很是精巧,剑鞘上镶嵌着几颗血红色的石头,在昏暗的空间里隐约流露出些许红光。

而谢必安却看都没看一眼那把剑,直接将箱子取出来放到桌上。那箱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尤其沉重,桌子摇晃了一下倒也稳住了。

“好久不见了,老伙计。”

谢必安打开箱子,并不理会那些大大小小的令牌,从中取出一把玉扇。这玉扇比起那把长剑更为贵重,扇骨扇柄甚至连扇面似乎都是从一整块玉石上雕琢而成的。而这玉扇上又似是镂有一整棵桃树,可见雕琢之人技艺高超。

谢必安轻轻抚摸这把玉扇,拂过扇柄处刻着的字——无常。那字迹与昨日那封信上的一样,正是聂宁义曾经刻下的。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将这扇子作为成人礼送给他的时候,那日的阳光也是这般刺眼,许是人事已不同往日的缘故,今日这光显得愈发刺眼。

跟朝堂之上那些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一样一样,刺眼而又碍眼。

谢必安将扇子攥起,对着铜镜郑重地理了理一身素白衣衫,转身离去。

他并未唤醒紫苏,而是留下了一张字条:赴故人之约,明日必归,勿念。

谢必安一个人避开村民缓慢而又坚定地踏上那条林间小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

那人说与他:别来无恙。

是不是能理解为?他就在这里。

就在会郎山,等他前去赴约。

会郎山离顾家村并不远,只是隔了几个山头而已,以习武之人的脚程顶多两个时辰就到。只是会郎山一带范围太大,谢必安全走一遍也得用上半天。

实在不巧的是,谢必安刚进山就直接撞上了大秦派出来寻找太子的军队,而为首之人自己也认识。

“来者止步!”

那为首之人尚未开口,他身后便有一个人出言意图喝住谢必安。

谢必安一言未发,静静看着那为首之人,半晌离去。那为首之人思索半刻,似是认出了他,惊喜之时正欲追赶却已经没了谢必安的踪迹。

此人名郭苕,原是谢必安手下一校尉。三年前那场混乱过后谢必安失去了争夺储位的资格,手下将士尽数被贬去南疆守关。这郭苕能从南疆回来一同寻找当今太子,想必已是受了重用。

“将军,属下观此人行踪诡异,艳阳高照此人气息却没有半分紊乱,穿梭于深山老林之中衣衫却并不凌乱。属下担心此人便是那东阁将主!还请将军下令速速捉拿此人,以绝我大秦后患!”

适才开口之人单膝跪地认真地请示自家的将军,然而郭苕却并不如他所愿。

郭苕望着谢必安离去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哀怨,不顾身后一众将士的诧异开口说道。

“那是咱们主子。”

跪在地上那个校尉有点傻眼“可是将军,咱们主子不是五殿下吗?刚才那个虽然气质出众了点容貌俊秀了点……”

虽然还剩半句话没说,但在场的这些将士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他哪里像传说中的黑无常了?

这也不怪这些将士,郭苕心想,毕竟自家主子在秦京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但既然殿下出现在这里,想必与太子遇袭一事脱不开干系,等太子一派的人到了这里可就不好办了。

正想着,一个紫衣的女子突然从林间穿出,向郭苕袭来,在看清他面容是又顿住。

“郭校尉?”

“紫苏大人?”

正要起身的那个小士兵被这么一吓又跪倒在地,身上的铠甲轰隆一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这小士兵没辨认出自家主子本就胆战心惊地待着生怕被“无常吹”的一众队友教训,这下又被吓了一跳就差原地抱头求饶了。

“这位小哥不必行此大礼,紫苏不过跟在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卫罢了。倒是郭校尉可以见到公子?”

郭苕眼前一亮,兴冲冲地把刚才看到谢必安的事都告诉了紫苏,然后给了身后将士们一个手势就准备带上士卒跟着紫苏去投奔谢必安。

紫苏见此情形也是哭笑不得,只得告诉他们公子是偷跑出京,不日将归,诸位只需在京城静候即可。

然而郭苕他们并不买账,硬是要跟着紫苏回顾家村。有了一众尾巴,紫苏只得放弃追上谢必安的打算打道回村。

而谢必安此时找到了一片桃林。

他在顾家村呆了两年,却也是第一次知道会郎山里原来有这么一片桃林。林中有一人负剑静立,似是等候多时。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晚了些。”

那人负手而立,满头墨发被一发带高高束起,一袭青衫绣着数棵翠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性格火爆,喜穿红衣的暴躁少年。

聂宁义转身见他那一身白衣怔愣片刻,哑然失笑。

“你黑无常也有穿白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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