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神病患者

这是第三次遇见他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中年男人。

昨天早晨,在拂晓大道往胜利路拐弯处,一个丁字形路口,左转的信号灯一亮,我骑着电瓶车刚进入路南的非机动车道,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声音。

还是那几句话,还是同样的分呗,连声音中的抑扬都分毫不差。

他的声音在我的身后极速远去。在电瓶车轻微的“吃吃”声里,我想着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

一个月前的一大早,我步行赶往万达站打算坐18路公交车上班。刚出小区南门,来到银河五路,沿着人行道疾步走着。一个男人,一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人,迎面而来,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矿泉水瓶子在他的手里啪啪作响: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们就是宿州的罪人,你们天天就会搞拆迁,就会盖房子,盖这么多房子留干什么的,看看你们盖的都是什么房子,高的高,低的低……

中间夹杂着难听至极的骂人话。

我回头看看,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赶紧拐上河边的小路,离他远远地走着。

他正怨气冲天,万一,今早,他把怒火杀到我身上,只需轻轻一下,他就能拧断我的脖子。死在一个精神病患者手里,连冤都无处伸。

好在,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在一个骂字上。他一路往西地骂过去。马路上,又有一对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他们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从他的骂声里,我听得出,他的房子被拆迁了,他对拆迁很不满意。

不知道在我遇见他之前,他在宿州的大街小巷骂了多久。从我遇见他的地点判断,他的家应该就是西北这一块。

一个人的精神从正常到不正常,有时候,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可能,也不需要太大的事件。就像这个中年男人,也许,就是对拆迁不满意,他的精神世界就垮塌了。

也许,是真的不公道,但也许,是他提出了超过常态的要求。也看到过广州的某钉子户,他一家的房子就让铁路改了道;也看到过上海某繁华商业街,某钉子户的破旧的两层小楼,显眼地居于街面的中心。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私有财产说“不”,文明社会的做法自然是“可以”。

于是,就出现了“钉子户”这个概念。

钉子户的原因多种多样,或许不能简单归类。但我总想,无论多少原因,其中,总有一种可适用,那就是性格。

这个中年男人,在房子拆迁之前,也许他的生活已经千疮百孔,他的精神世界已经风雨飘摇,一旦再有任何风吹草动,那就是一根力达千钧的稻草了。压垮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也有这样的人:无论生活中有多少狂风暴雨,他都能在破帽遮颜中安然自若,有风,接风;有雨,挡雨。接不住也挡不住,就酣畅淋漓地受一场自然馈赠的风雨。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那得是苏轼的心灵视界。

很多时候,我们是需要这种心理的。

遇到问题,需要解决,自然不能回避。该怎么做,有规则有法律在。但,一定要硬着头皮非得钻进一件自己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里,不是执着,是固执。

想起这个中年男人,我的心理有一丝丝的悲凉。我住的这个小区,是不是拆了他家的房子盖起来的?我们享受着的愉悦里有他的不乐的影子吗?也许,从他走上街头开始高声宣泄的那天起,他的精神世界里就再也没有苦痛没有怨怼了。人们不是常说吗,这个世界,傻子最快乐。

但愿,他的世界里真的就只剩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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