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喝酒

烟、酒、色，庸俗男人的三大嗜好，老张也不例外。

20年前的某月某日，老张痛下决心，‘咔嚓’一下把烟就给戒了。三大嗜好只剩下酒、色两个了，‘酒色’之徒，名副其实。

记得1979年的时候，18岁的小张和几个战友坐在山东蓬莱的土包子山上，遥想未来：等咱哥几个老了，能坐在一起，一盘花生米，一壶白酒，那就太牛叉了。按照当时的见识和眼界，老张们的想像力不过如此。

前几天和战友喝酒，说到当年那点梦想，有点不屑一顾，花生米算啥呀，除了花生米还有小葱拌豆腐、还有肉皮冻儿、还有炸小鱼。一晃儿四十年过去了，老张本事不见增长，年龄和酒量长了不少。从踌躇满志雄心勃勃的少年，到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老大爷，世界少了一个有志青年，多了一个酒囊饭袋。

说到喝酒，老张的第一口酒是二姥爷用筷子蘸了白酒，按着脖子硬塞进嘴里的，辣得老张龇牙咧嘴满眼流泪，引得家人哈哈大笑。老北京人有拿筷子蘸白酒喂小男孩的民俗，让孩子从小体验酒的味道，长大了成为能喝酒的男子汉。

看来，喝酒也要从娃娃抓起呀。

有当年筷子蘸白酒的传统垫底，几十年下来，老张跟无数人喝过酒，见识过各种人物，也经历过不少凶险，酒精考验。看到了装在瓶子里的液体，喝到肚子里之后发生的各种怪事、趣事、恶事、坏事。

早年间，老张喝的是交情酒，同学、战友、同事都是熟人，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有事没事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虽然收入不高，还完全自费，而且饭菜简单。但是小伙子们坐在一起谈谈理想，说说未来，想想前景，论论友谊，梦梦女友。人单纯，喝的酒也特单纯，那时候喝酒，就是醉了，也是生活的酒啊太甜太美。

若干年后，老张做环保监察工作，那是一份狐假虎威的差事，有政府的招牌做后盾，不管到哪个单位监察，大单位小单位机关部队学校，必定有盛宴款待。开始，老张很腼腆，问：喝酒吗？答：不喝不喝！坐在酒桌上眼睛不敢抬，酒杯不敢碰，闷头吃眼前那份菜。有一次老张想喝口汤又不好意思直接喝，假惺惺给每个人盛汤，转到老张这里，妈妈滴，汤没了。腼腆的日子不长，老张就原形毕露了，什么这个那个的什么认识不认识的，爱谁谁，大口喝酒大声说话，想吃的菜，不管远近，伸多长的胳膊也要夹到嘴里。学好不容易，学无耻特别快，那些日子，无耻的酒天天醉。

老张意识到，靠狐假虎威混一辈子不是好事。于是，主动请缨去遥远的云南做销售工作。销售，跟往日的狐假虎威完全不同了，连喝酒都要低三下四地喝了。当然，低三下四喝酒的好处是，不再完全沉浸酒的味道，更透过喝酒的过程，品出了人的味道。跟官员喝酒，看到了官员酒后的嘴脸。跟商人喝酒，看到了商人酒后的真诚。跟骗子喝酒，让骗子说了实话。跟对手喝酒，喝出了老张的酒量和勇敢。

说到勇敢，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能让人变得勇敢。

一次和客户喝酒，突然一个手持菜刀的青年冲进饭店，顿时，吓得所有人不见了踪影，只有老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什么。菜刀青年见饭馆里只有老张一个人，提着菜刀向老张扑来。酒后的老张站起来怒吼道一声：你要干什么？菜刀青年挥刀砍向老张。老张本能地抄起旁边的椅子砸向菜刀青年。菜刀青年一个漂亮的躲闪，椅子摔在了地上。完了，快跑吧。这时候电影里的一幕出现了，老张边跑边故意把椅子‘噼里啪啦’地放倒，菜刀青年边追边蹦着跳着躲过倒地的桌椅。老张跑到收银台前，抄起一瓶罐头，转身狠狠地砸向菜刀青年的头，菜刀青年又一个漂亮的躲闪。但是，这一次老张的速度和力量又快又狠，菜刀青年躲过了脑袋没躲过肩膀，罐头狠狠地砸在菜刀青年的锁骨上。只听“咣当”一声，菜刀落到了地上，菜刀青年也愣住了。老张正准备冲上去实施二次打击，瞬间，从桌子底下，门后跑出一群人把老张紧紧抱住。很快，菜刀青年的家人也赶来了，一再解释，他是神经病人。

生意场上喝酒，一桌子陌生面孔，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的不喜欢的，不管心情如何，都要主动热情，没话儿找话儿，不懂装懂，强装欢颜，低三下四，满脸堆积着屈膝谄媚，陪吃陪喝陪醉陪唱陪跳陪睡，毫无北京爷的范儿了。难怪当年老张们常自嘲：捐了肝儿捐了胃捐了腰子捐了肺。唉，走遍了祖国的万水千山，尝尽了外边的苦辣酸甜，人人都向往生活的安乐，走天涯的人又苦又难。在外奔波的日子，高档的低档的野味的稀奇的香的辣的甜的酸的，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什么好喝的都喝过了，都是扯淡，都是苦酒。最美还是坐在家里光着膀子盘着腿，一口红烧肉一口二锅头，耗子扛枪呵三呵六，当咱的北京爷。

后来，老张还做很多跨领域跨行业的工作，涉及文化、图书、演出、影视、心理学、社区矫正、调解、法律咨询等等，结识了不同行业的各类人。不管什么行业，人跟人在一起一碰面一聊天，最后总要落到喝酒上。喝自己的酒喝朋友的酒喝公家的酒，不管喝谁的酒，依旧看到了各种酒前酒后大酒小酒醉出来的人性。有人酒逢知己掏心窝子，有人自命不凡口吐狂言，有人甜言蜜语觊觎你的钱包，有人满嘴瞎话虚情假意。一顿虚头巴脑的酒，让老张稀里糊涂上当受骗，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

过去，老张喝酒有很多坏毛病，酒后骂街，酒后唱戏，酒后吹牛，甚至酒后开车。有一次在饭馆喝酒，天很晚了，和朋友依旧推杯换盏。漂亮老板娘准备回家了，让瘦小的老板陪着。老张借着酒劲一拍桌子：不行，老板可以走，老板娘不能走。老板见老张五大三粗又酒后无德，和老板娘面面相觑后，自己走了，把老板娘留下。

后来，老张的岁数大了，酒德有了长足进步。对起哄、热闹的酒局越来越没兴趣，喜欢三两个朋友安静地喝酒，也喜欢一个人闷闷地喝属于自己的酒。即便喝热闹的酒，闹酒炸的事也不会发生的。多年来还养成了开车绝对不喝，工作绝对不喝，不高兴绝对不喝，不舒服绝对不喝，看着不顺眼绝对不喝。另外，老张最得酒友们赞赏的一条优点，从来不劝酒。能喝就喝不能喝别喝，喝多喝少自己把握。当然，如果遇到劝酒，老张先婉拒，婉拒不行就明拒，明拒还不管用，老张使出杀手锏，各自先喝一瓶，然后再劝酒。

因为走南闯北，更因为老张的大俗，对酒的品种没有特殊要求，高档低档都能喝，不像有些自命不凡的人对低档酒嗤之以鼻，以酒的贵贱判定自己的口味。老张偏向喜欢酱香型白酒，比较喜欢四川和江苏产的白酒。有时候，到一个新地方，也喜欢尝尝当地的美酒，好奇心比较强。

老张虽然能喝酒，但是从来不腻酒。喝酒不是老张的必修课，最多算选修课。老张也在琢磨，哪天把酒也戒了吧，落得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无欲无求，一片空白。那一天，老张绝不是遁入空门念经，一定躺在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