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故事吧,再不讲就快忘记了。
1.总起。
记得回来后的一天,我乘了一班从大学城开出的地铁,对面坐了一对大学生。男孩子背着书包,女孩子一脸的懵懂。他们十指相扣,即使明明离得那么近。女孩子在发呆,眼神涣散迷离,男孩子盯着手机,双眼像扫描机一般飞速转换着聚焦点,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机械般熟练滑动着屏幕,表情集中机敏,眼神透出无人能扰的力度。
这画面好熟悉,我甚至能看到结尾。两个人无距离仿佛就是整块的麦芽糖,可又有一股无形的外力在悄无声息地拉扯着,中间部分发生着形变,渐渐出现一些空洞,还勾连着的糖慢慢被迫拉长,挣扎地泛着白。也许会是一年、会是两年吧,也许也是三年,分子链最终断裂,这一块麦芽糖终于被扯成了两块。
那天很冷,毕竟已经是十月了。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就冷得更不近人情。凉风阵阵刺骨,在八佰伴时代华润广场的星巴克门口,我终于绷不住了,“你就去啊!反正出国前最后一顿饭也不用和我吃了!”我强力地挣脱,把手甩开,内心绞痛到流不出眼泪……
转身径直冲进星巴克。不一会儿,“你不喝咖啡,就帮你点了茶。还有这个,蔓越莓的曲奇,好大一块,也不太硬,酸酸甜甜的东西,你最爱吃的……我就去吃一个小时,谈完事情就回来和你吃……是我拜托人家事情……对不起嘛……”我白了一眼,但表情却已经柔和下来,无声说道:“去吧,没事,我理解你的。”
可又何止一个小时呢?
掐点赶在末班前,坐上了地铁,近二十站的路,也是这样坐在一起,手牵着。也许是想尽快安抚我的情绪吧,我被牢牢地抓着,很受用,内心的不满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如此刻对面坐着的女孩般心无丘壑,而旁边人胸中的乾坤万丈却早已拔地而起了吧。
2.回味。
“你是水果收割机吗?还是水果皇后?”
“我就是吃水果第一名嘛。”边说边贪婪地咬了一口汁水丰盈的橙子。
“你要吃西瓜吗?”
“要~”
半个西瓜带着冰镇的凉意被抱到我的面前。
“我喂你。”一把勺子随即插到了西瓜切面最中心的位置,才轻轻一撬就好大一块,“来,这个地方最甜。当然,我一口一口喂你吃就很甜。”
“哈哈哈,太大了,我吃不下…”被喂到嘴里的西瓜溢着汁水,费劲力气也只能咬到一半,而另一半,在快要落下的时刻,被接住了,顺带舔了舔我嘴边流下的汁。
两个人笑得像傻子。
3.过渡。
傻子过不好生活,虽然我们都希望有条件能活成傻子。
但是,你真的敢吗?
“要赶在八点前去到那里!”斑马线上的行人一个个都还没睡醒,我却要被拽着冲过十字路口。只觉得脖子上的坠子叮铛铛响得轻快,我一把用手抓住,不情愿地继续跑,“哈哈,你是怕它会断吗?”,“对啊,你送的嘛…”我喘着气,有点不甘心一眼就被看穿。
“你乖乖来看着《南极料理人》,我去兑一下外币顺带弄一下银行卡。”,“哦,好。”迅速打开电脑,找到点开,我慢悠悠移到电脑前坐下,准备开始享受悠闲的观影时光,摸头,出门。经常就是这样,一个奔波着,一个停滞着。
“我走了。”夕阳温和,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渐渐变换着角度,影子默默拉长到快要消失。“好,你去吧。”双手短暂离开键盘又很快回落,双眼一直紧盯着屏幕,一刻也不想耽误,仿佛连说句话都觉得是浪费。于是自己开门,自己下楼,自己走了三公里到了地铁站,伴着最后一缕霞光,自己回去。
现实里的神色匆匆和困顿无知,我醒不过来。
4.转折。
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可行的计划,没有预设底线思维,带着一腔热情,空白的大脑,以及对水中花镜中月的追求,我选择留下来。
招合租的人就像你的上司。“哦,我今天没空,你明天来看好吧?哦对了,我白天没空,你晚上再来好吧……”
招合租的人就像面试官。“你什么时候毕业?你有男朋友吗?你老家哪里的?你在哪里上班?工作休息时间是怎样?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你打算自己做饭吗……”
招合租的人并不急于很快就有人能共同分担房租。“这里晚上会有点吵的…我有点洁癖…我不喜欢你带外人回来…这里油烟不太好散出去…热水器会有点问题…这里附近地铁站很挤的,早高峰大概排到地铁口,一般要等三四波才能乘上……”
这样的场景简直出乎意料,我甚至几度觉得自己被挑战了,刚刚消化完,理清头绪打算开口说话。
“所以小姑娘,你真的受得了吗?”对方一副闯荡江湖多年吃惯见惯的嘴脸,仿佛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把我吃透,随时可以立马写出一份症断书像贴标签一样贴在我的脸上。
一时间空气凝住了,我哑口无言,但年轻不服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心还是把我推到了她的面前,“我可以!”对方有些不屑,把头转到一侧,总结性地说道:“毕竟要生活在一起的,我考虑一下吧,我看你还行,但我不大好相处的。你也再想想,我送你下楼。”
一路上我有些缓不过神,只是迫切地想要获得对方的认可。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另有体会。这位比我大不到五岁的姐是趋利避害的,可现实社会谁又不是趋利避害的呢?没有人愿意自找麻烦,更没有人会去给一个充满着不定因素的愣头青提前买单。
5.转变。
之后生活也一直对我频频下手,但从起初的不知所措、逆来顺受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坚挺应对,整个转变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虽然多数时候的结果不尽人意,但生活确实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一直像一只小绵羊一样楚楚可怜地过。
当身心被一次次磨砺,一些潜意识的转变终于向现实慢慢开始落地了。
真的不需要皮相很好的海外归国小鲜肉每天邀约着我一起点遍类似奶油龙虾盖饭的各式新奇外卖,两个人尝尽隔壁商场卖的西班牙火龙果核桃之类的巨型昂贵面包,听对方私下里平静自然地说着些自己在国外的奇闻轶事,有的没的地听一句笑一句附和一句,爱聊到成了主管上司眼中的小团体。
也会很无语一个明明白天还在朋友圈里发着和老婆的四周年纪念日,记录着老婆临产阵痛时间间隔纸片照片的已婚男人,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当地人关心外地小姑娘一样不动声色地通过微信说些关切共情的发起聊天式话语。
更受不了一个明明可以努力奔波工作的青年,突然有一天在离下班还有两个钟头的时候就和你说已经在你租房的楼下要找你,等你回去的时候看见对方提了两包各种零食面包一脸憨厚地望向你,好不容易请走了,对方还要一路回程报备。类似情况多了以后,你真的会发出这样的疑问,这样一来二去几个钟头不是就没了吗?为什么还要频频花费在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这种错误的价值判断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那个若有若无,似有似无的十万八千里外的男朋友。越来越多的时候,最可怕的其实不是你需要对方的时候对方不在,而是你需要对方的时候对方不在,但你最终靠自己完成了所有事。
就这样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自立,独立到他最终不再被需要了。以至于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而自己则顺势一天天变得强大起来,再也不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多么的不可或缺和不被撼动。
灯红酒绿的诱惑世界与尖利锋芒的现实困境并驾齐驱,或许可以选择跳进浮华畅快尽兴,或是选择消耗年华永驻边缘,但如果其实质都是苟活,如果康庄大道窄成了海市蜃楼,那么,请你选择改变,选择离开。
6.归心。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把那几样标志性的物件都挂到了闲鱼上,想卖掉,然后用这笔钱来好好地犒劳自己。
可后来我发现:一方面是你根本挂不完,总会发现还有;另一方面是,有的根本是挂不上去、销毁不了的。也许都销毁了,它们也彻底消失了,但也还是会有相关的东西存在,比如,每次对方到上海来总爱去吃的那家日料店,最喜欢乘的地铁头节车厢,看对方踢过球的那块绿茵球场,回家经常去吃的那家烧烤店,每次必点的红烧卷粉和干拌米线、烧麦和鸡翅膀,老板总说:“你小女朋友看起来性格就很好。”
我不可能去把日料店、烧烤店、车厢炸了,把绿茵场烧了,把老板杀了吧。即使你把手机里所有的照片、邮件、聊天记录、联系方式都删尽,却还是会不时有一波来自输入法的温馨提示。
其实倘若内心再无波澜,那一切就都是形式主义。后来我把它们又都撤了下来,这是我的东西,跟谁确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有一天当你真的放下了,就会发现其实不是在和一个人告别,而是在和一段时光,或者说和一个时期告别。强烈的不可逆性让你不自觉地往前走,踏着时间的车轮,越走越快,越来越远。
7.尾声。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是很久以后了。这次的梦没有马上就让我流着泪醒来,而是安然地睡到了第二天。就觉得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在天桥上遇见,我记得那张脸,熟悉对方的所有习惯喜好,知道对方几乎所有的经历,却没有任何感情再发出,甚至那段有我的共同经历,都像是在看电影般,自己是其中一个角色,一个同样熟悉的人。对这两个角色发出的只剩评价,再无情愫,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从深陷其中没头没脑的当事人变成了无关痛痒汲取经验的旁观者。
梦会醒,人也会醒。当我的脑海里不再充斥着空无,一切似乎就开始变得明朗有序起来,万事虽无法一蹴而就,也有偶尔偏离主道流亡的时候,但有了既定方向,即使知道自己还有很多需要成长的地方,也相信一切总归会越来越好。
8.末了。
我带着记忆和感触写下了这个故事,不是为了纪念,更不是因为怀念。只是想记录经历,记住此刻心情,在这些记忆日渐消散,最终被彻底遗忘,转化成为我内在特质的时候,能够一直以具体的文字形式呈现在我眼前,让我能记得自己走过的路,更加坚定地往前走,带着韧性,带着狠劲,带着爱的能力和清醒的大脑,一路高歌,生生不息。
想起来我曾经说过,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愿意等你, 一年、三年、 五年、十年 ,我都等。”
但现在,我想更正一下,
“我愿意等,我也不着急,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哪怕更久,我还是愿意等那个对的人出现,相信那也是我真正准备好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