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记

电瓶车，也戏称作“电驴”或“毛驴”。工作将近九年，家和单位离得近，我全靠“毛驴”代步，一来环保，二来方便，再来省钱，只在寒冬烈日下、落雪落雨时略感委屈，其余时候倒觉清风拂面，自在潇洒。

开车和骑车的区别是，骑车时会觉得路边的风景离你更近些，你也能看得更真切些——树叶在你身边飘落，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斑驳的树皮。

环城路边上有一排特别高大的梧桐树，春天时它们抽芽，夏天时叶子长得宽大，秋天时树叶凋零，冬天时是光秃秃的。还有护城河边上的柳树，嫩黄的新芽，飘飞的柳絮，婆娑的树影，孤单的枝条……也在一年四季里变换着模样。我每天骑着“毛驴”在这里经过，经历了好几个这样的轮回。尤其是每年樱花盛开时，树下人头攒动，和枝头的花簇一样热闹。待到柳絮飘飞时，樱花却落尽了，人们经过时都要戴着口罩或是捂着口鼻，仅仅相隔半月，就不似前时那般流连了。风景里藏匿着的人情世故，让我这个过路的人颇生感慨。

不过，也有感动。

去年夏天，我独自负担着学区房装修，有点焦头烂额。每天计划着该买些什么，然后在淘宝货比三家。一天，我又接到了快递电话，正好下班了，我从单位骑着“毛驴”风驰电掣般地赶过去。眼看着快递小哥在前面等着，我一个急转弯想要停车，没想到右侧一位同样骑着“毛驴”的阿姨反应不及时，摔倒在被太阳晒得烫人的柏油路面上，她的电瓶车压在了她身上。我赶忙停好车子跑到她身边，先是扶起她的车子，然后再去搀扶她。阿姨捂着膝盖，连声说别碰她，她站不起来。我害怕极了，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我说，阿姨，路面太烫了，我们坐到路边的树荫下去吧，你放心，有什么问题，我一定负责。路人也来劝说搀扶，阿姨终于踮着脚走到了路边的花坛沿坐下，不停地摩挲着膝盖。我对阿姨说，我们去医院拍个片子吧。阿姨看看手机，犹豫地说，我这会儿是赶着去上班的。接着，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家人的电话。不一会儿，阿姨的孙子首先赶到了。他低头问坐在花坛沿上的奶奶：“怎么样，要不要紧，能不能站起来？”阿姨在孙子的搀扶下一下就站起来了，还试着走了两步。这时，阿姨的老伴也赶来了。我向他简述了事情经过，建议一起去趟医院。没想到老伯伯连声说，不用不用，你看可以走，就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听说我的房子也在附近，老伯伯说，都是隔壁相邻，以后还会碰到呢，不要紧的，别客气。然后，阿姨的孙子就送她去上班了。我从包里拿了张纸币塞在老伯伯手里，起初，他还推脱。我对他说，伯伯，你先给阿姨买点药擦擦，如果疼得厉害就去医院，我把电话留给你。老伯伯不好意思地收了钱，反而安慰我说，没事的，你放心吧。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也没接到他们的电话，到了下午，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阿姨怎么样，老伯伯还是同样的话，没事的，皮外伤，已经不痛了。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行车在路，安全第一。但也时常看到路边出了事故的双方相互口出恶言，也有事故中受伤的一方故意讹人的。相比之下，我既后怕，又感动，也再次想起了那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让我感动的，还有我们单位的门卫师傅。

只要是我骑“毛驴”上班的日子，门卫师傅都会把我停在车库的“毛驴”充好电，然后从车库推到单位大门口，这样，时常加班的我在着急下班时就能立马骑上“毛驴”回家了。这成了门卫师傅自觉而固定的动作，我也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成了后来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每次晚下班，师傅还会在我身后提醒，路上慢点啊，已经晚了，别心急！说着这样的话的人，真像一位老父亲。尤其是在冬天的寒风里，这样的话特别暖人心。如果哪天我按时下班了，师傅还会笑着跟我打趣，哟，小吴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啦！师傅还会“养护”我的“毛驴”。有一次，他发现我“毛驴”的脚撑不好踢开，竟还给它涂抹了菜油，果然，我轻轻一踢，脚撑就弹起来了。这样一位细心的师傅，也让我想起外婆。外婆也同样细心，同样“但行好事”。每次我骑着“毛驴”到外婆家，就将“毛驴”停在屋外的场上，如果日头太烈，外婆会用木板、蛇皮袋将“毛驴”盖好。我常常在外婆家待到吃完晚饭天黑了才回家。第二天，我在白日头里猛然发现，“毛驴”竟然比昨天白亮了，连轮毂上的泥渍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想起，一定是外婆，她在为我们准备好了吃食、在我们谈笑间，就悄悄地走开，一声不吭地去为我的“毛驴”擦拭，拂去积攒得厚厚的尘土……

后记

今年，我和另外两个朋友都买了车，她们嚷着要一起庆祝下，还订好了日料店。我开玩笑说那要不要订个蛋糕，没想到朋友慧慧来劲了，还坚持要把车标都做到蛋糕上。烟花棒在蛋糕上“滋滋”冒着火星，璀璨美好，女儿竟自觉唱起了《最好的未来》。四个从学生时代一同走来的小姐妹，带着各自的孩子，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蛋糕。走出饭店，晚风吹动发丝，转过头，慧慧突然有些感慨地问我：“君君啊，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了呢？”慧慧是我从小学一年级就相识的同学，我俩家境都不殷实，学习同样认真，性格有点不同，喜欢为了某个问题争论。大学毕业后，她进了银行，我进了机关。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逛完街，她非要拉着我去她家吃羊肉。我们在公交车站等车，风大雪大，我们就拥在一起帮对方拉住帽子，冻得鼻子通红，脚都失去了知觉……我们是怎么走到了今天呢？我只笑着问她：“不管如何，是不是觉得今天这样还挺好的，挺让人珍惜的？”她使劲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