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
今年是不太好的年份,却有很多大新闻可做。一棵大树倒了,大家一哄而上,疯抢有用的枝枝叶叶。随便一点枝蔓,都能喂饱舆论的嘴和眼。
南梦失踪的消息传了多日,既不见官方答复,更看不到本人,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她真的是大佬们的公交车?卷入高层的案子?
“不可能。”我相信直觉。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只采访过她一次。”
“按通稿发吧,别出力不讨好。”
“这种事不查为好,过几天就风平浪静。”
心里忽地生出一股牛劲,定要查得水落石出。不管同事怎么劝,我还是决定推掉其他采访,专心调查南梦的事。
“好。”总编什么也没说,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只是出门前补足一句:“注意安全。”
干侦探的活,冒卧底的险,拿民工的薪,女也怕入错行!
可是这次我是真的想冒这个险,把事情查清楚,不为别的,单纯地想知道真相。不相信那样的绝色佳人会用如此低级的手段获取所需。她只需笑一笑,肯为她欣然赴死有万万人矣。
我先找到南梦的经纪人和助理,果然一无所获,她们的说辞与新闻发布会无二:南梦一个月前出国旅行,此后再无联络。
“南梦的亲人呢?”我又问
“她是孤儿。”
“听说她嫁过人,她丈夫是谁?”
“不知道。”
“没听说过。”
“她曾经的孤儿院在哪儿?”
据院长讲,南梦一个月前来过,给孩子们送冬天的衣服和棉被。后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有关南梦的事,他们也是从新闻上了解的。但是院长说,她不相信新闻上说的,南梦不是那样的人。她最喜欢跟小孩子玩,每次过来都跟他们玩上整整一天,唱歌、做游戏,给他们讲故事。
“喜欢小孩子的人都是善人,不会做坏事。你说呢,冯小姐?”院长送我到门口,拜托我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为南梦“洗冤”。
我想说自己只是个讲故事的人,可嘴上却爽快地答应她,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和胆气。
百年老树下有人负手而立。院长道是来捐款的客人,便上前热情地招呼。我赶忙告辞,由于职业病也把那人和车扫了一遍,这一瞅不觉又多看了两三眼。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男明星都帅气。
他进门后,我在他站过的地方仰望,看他刚刚看的地方。好一棵棠梨老树,叶子稀疏,却被秋色染得沉醉。棠梨叶落胭脂色,说得真好。我低头看看一层层的落叶,夕阳下一片血色的浪漫。
奔波多日,没有实质性的收获。秋意更浓,早晨的霜远看像一层薄薄的雪。满园寂寥中,汲棘的大红围脖和手套有些夸张和喜感。我猛地打开门,他手一颤,钥匙应声而落。
“见鬼。”他把手里的盒子扔给我,一头扎进洗手间。
“没想到我起这么早!这是什么?” 我随意看了一眼盒子,只有五个字:冯遥小姐收。没有发件人,也没有任何地址。
汲棘说是放在信箱里的,他顺便帮我带上来。
一个发黄的笔记本,掀开却带来新鲜的秋风味,胭脂色的棠梨叶似乎能滴出胭脂泪。
“至此,我最满意的角色还是南梦。可惜,未竟。”
顾家
“我叫南棠,你叫南梦。缘分,不是么?”
“我是人,你也是人。的确很有缘,呵。”
他的笑挂在脸上,丢也不是,收也不是。
我一脚踏进Lecher(落潮),仿佛从黑夜进入梦寐。侍者上来问我可有预约,因为Lecher只给会员开放,而我怎么看都是大学刚毕业的“蠢妞”。我摇头,但微笑着告诉他找关雅芝,她约我在这里见面。他很惊讶,再三确认我没有说谎后,才让我进大厅等,他去找关小姐。
暧昧的灯光使一切都不真切,四周一壁的铜镜里反而比现实更加清晰。美女几乎半裸,高耸的胸呼之欲出。她对着我或者镜子撇出一抹得意的笑,扭动纤腰扑进一团黑影。
“汲棘。”我险些尖叫出声。待要追上去,又被保安拦下,眼睁睁看着那对男女的背影消失在甬道转角处。
“你怎么知道顾南棠的?”关雅芝一见我就直奔主题。我一怔,悟道:“原来南棠有姓,姓顾啊。”
我据实以告,一本无头无尾的日记。南梦和南棠相识于五年前,当时扬子江号游轮试水,他们是第一批乘客。关雅芝是南梦最好的朋友,也在游轮上,对他们的爱情应该很了解。
“你知道多少?”
“不多,日记只有游轮上的甜蜜,但我不相信那是全部。”
她跟我接触的其他明星一样,私下里极其疲惫和颓废。定要借烟酒提神,还一遍遍揉搓眉心和太阳穴,很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们秘密交往两年,谈婚论嫁的时候,遭到顾家老爷子强烈反对。”
“分手了?”我试探性地问。
“没有,若分手还好,我就不会在这儿跟你讲故事了。”她的笑苍白无力,却也凄然。
“私奔了,是我看着他们上的飞机。可是,不到半年,小梦孤身一人回来,怀着孕,她到顾家门前跪了两天,终于被接进去。之后,顾南棠也回来了。再后来的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你对网上关于她消失的传闻怎么看?”一时间,我也整理不出任何头绪。
“我不清楚。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而且她回来后,像变了个人,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到底还是不是小梦。”
我还想再问,她却摆摆手,表示什么也不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顾南棠呢,他现在在哪?”我不死心,只能抓住余下的一点点希望。可话一出口,显然令关雅芝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会见你的。连我都快不认了。他回来后,更完完全全换了脾气。”她话里带着恼意,不知是恼谁。
见过关雅芝后,我的思路更乱了。如果关雅芝所说真实,南梦进了顾家,这两年也一直跟顾南棠在一起。她怎么会忽然跟近期的大案扯上关系,也不可能做他人的情人。
一年前采访她的时候,是电影颁奖晚会的后台,她刚刚拿到影后,春风得意。上百家媒体争相采访,她独独挑中我。说看我面善,合她眼缘。
“我就不能任性一次,随便选个人采访。”我进去的时候,听她和经纪人讲话。
她斜斜地靠在沙发上,脸看向窗外,眸子映在玻璃窗上,像颗流泪的星星。蒂凡尼洁白的裙摆铺在地上,裹着王妃的水晶鞋。
恍然如梦,短短两小时的采访时光,于我就像坠入不切实际的仙境。
她言语间透露着对事业和生活的厌倦和疲惫,可不经易间颔首浅笑,明明牵动出无限柔情。那时我断定她有了爱人,估计很快就会息影结婚生子。我也一直盼着那样的好消息,何曾想过竟有今日。
背后有黑影靠近,我下意识打个寒噤。
“你干嘛?”关雅芝拍着胸脯定神,显是被我惊恐的反应吓到了。见我始终以疑惑的眼神看她,不满道:“见你蹲门口出神,好心跟你打招呼。”
一阵调笑声入耳,关雅芝忽然眼睛发亮,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机会来了。顾安东是顾南棠的弟弟,想见顾南棠只有靠他了,你把握住。”
眼前的男人左拥右抱,两边是长腿细腰的美女。我脸一红,发怂地躲到关雅芝身后。
“安少,出来玩也不找我,太不够意思。”
她挺起胸上前一步,脸上挂起八面玲珑的笑,娇嗔着钻到顾安东怀里。
顾安东扭头对身边的美女笑笑,在她们脸颊上各吻上一吻。松开她们拥着关雅芝向前走,一伸手却想抹我的脸,被我避开。
“芝姐姐,你女儿?”他笑得很是无赖。身后的美女也娇滴滴笑起来,关雅芝恼羞成怒,推开他,亦真亦假地骂了许多难听的话。他非但不怪,反而贴上来挨骂,十足的纨绔样。
“朋友的妹妹,听说你最近找人帮忙,推荐给你。先说好,别欺负人家。”
关雅芝留下我,坐上车扬长而去。
顾安东送我回家,之后我们达成协议。我装作他女朋友,过年回家骗他老爷子。作为回报,给我一万的薪资。
“为什么是我?”我问他。
“你便宜。”
“别看我外表光鲜,其实一切都是老爷子给的。他威胁我再不找个女朋友带回去,下年的零花钱就不给我。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讨老爷子欢心,否则拿不到零花钱,工资也发不了。”
我只好默默地叹气,收起涨工资的心,顿时对他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晚上一个人默默反思,我肯定是疯了,才会跟陌生人做这样的交易。我打给汲棘,问他过年能否陪我。他沉默一会儿,反问我为何这么晚还不睡。
顾家老宅在城郊百里的山中。一道铁门打开,汽车驶进原始森林,眼看着无路可走,冲上一处极陡峭的山坡,眼前霎时豁然开朗。
车子却在大门前被拦下,四个魁梧大汉煞有介事地进行一番检查。进门后沿着花间小径行驶约百米,终于在铁树围着的圣玛丽雕像喷泉广场停下。寂静的宅院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三个和蔼的男女,热情地迎接我们。
“老爷知道你回来很高兴。”男人五十多岁,顾安东叫他管叔。
“四哥呢?”
“四少爷刚回来,在书房。”
老墙上蝴蝶缠住枯藤,被冻成冰雕,鲜红的翅膀好似还活着一般。我伸手掰断冰柱,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我要。”雪堆中露出一个粉扑扑的小脸。
我讶然。在客房沉睡半天,总算看到其他活物。
“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两岁左右的小丫头,粉粉嫩嫩,活像洋娃娃,可爱得直戳人心窝。
“爷爷。”她伸出肉肉的手。
她爷爷是个老花农,寒冬腊月忙着给梅花剪枝。
“新来的?没见过你。”他扫我一眼,继续做事。
“她叫什么名字?”我一颗心全在小丫头身上。
“娃娃。”
“娃娃?”
“她生下来时眼睛像琉璃珠,一动不动,我们都以为是个假娃娃。”
回答我的并不是老花农。
“爸爸。”娃娃挣脱我。
男人抱起娃娃,宠溺地将她搂在怀里,良久才抬头看我们。
“冯小姐好。”
我惊讶地看着他。浓眉秀目,深情款款,大概是顾南棠。
“你就是老十带来的女人?”老爷子点醒了我,我忙不迭点头。
“这小子!”他扔下剪刀,甩掉手套,要找人算账的样子。
我觉得顾安东骗了我,他父亲应该很烦他随便带女人回家吧。隐隐约约为他感到担心,想着他挨揍的样子却是很开心不过。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南梦?”在我幻想着顾安东遭殃的时候,梅林旁只剩下我和顾南棠。
“你长得很像南梦。”他以为我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开始的。要提南梦也是由我提,他怎么会这样?已经知道我进顾家的意图?
“有吗?可朋友们都说我长得像孙丽。难道我太漂亮了,怎么看都像明星。”
我笑得泪都快出来,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我。
“四哥,你调戏我女朋友。”顾安东从天而降,虽然依旧不着调,我却像遇到救星一样紧紧抓着他。
“冯小姐很可爱,别欺负她。”顾南棠看着我说。
晚饭的时候,我被正式介绍给顾老爷子和其他的人。顾安东再次给我展示他惊人的交际手腕,哄得老爷子开怀大笑。
“我们第一次见面,她自我介绍,我叫冯遥,马二的冯,很远的遥。她觉得很有趣,我想这小姐脑子有问题吧。”
“不错,很有趣的丫头。”老爷子笑得关不住门牙,一口酒都流了出来。
顾安东得意地瞅我笑,意思是看吧,我们明天结婚老爷子也绝不反对。彻底打消了我“行骗经验不足”的疑虑。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可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时候。
不过我对其他人则没那么大信心。
今夜除夕,晚饭除了下午见到的顾老爷子、顾南棠、娃娃和顾安东外,还有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是顾安东的妹妹,顾安菲,20岁的大学生。另外一个,我实在弄不清她的身份。因为她喊顾老爷子爸,娃娃却喊她阿姨,顾安东兄妹则叫她宜芬姐。
“她想嫁给四哥,四哥不要她。”顾安菲一脸狡黠,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呢,想嫁给我哥?可得想清楚,跟着他没前途。”顾家唯一的大小姐也不如她外表那样天真良善。
顾老爷子逼两个儿子陪他打牌,远远地问我们说什么悄悄话。顾安菲回说春晚不好看,她跟冯遥姐商量着今年请哪个男星到家里唱歌。
“我哥第一次带回来的女朋友,吃了一次饭,就看出来顾家他最不中用。你猜最后怎么样?她成了我们的四嫂。”
“四嫂?”四哥是顾南棠,四嫂不就是南梦?
“娃娃的妈妈,一个小明星。”她忽然拉低声音,几乎贴上我的耳朵:“全天下最贱的贱人。”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很久才想起问:“她现在在哪儿?”
“谁知道呢,跟哪个男人跑了呗。不说她了,我还要跟你说我哥的其他女朋友。”
我干笑着点头,听她滔滔不绝地讲顾安东的风流史。
“还有一个女人,偷偷告诉我是收钱假扮女朋友的。我看她那么诚实,一不忍心就告诉她我哥没钱,千万别让他占上什么便宜。她也真行,去勾引九哥,还被老爷子发现,大半夜被赶了出去。后来听说她被关进精神病院,一到晚上就鬼叫,说见到鬼了。”
“一点都不好笑。”一个脑袋插到我和顾安菲中间,她尖叫着跳起来,对顾安东又骂又打。
“别信她,这儿有问题。”顾安东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我说。
“好吧,鬼是我编的,可前边都是真的。反正我给你指出路了,怎么走全靠你自己。”顾安菲说。
我打电话给关雅芝,证实了顾安菲所说的事。南梦和顾安东的确短暂地交往过,那是她刚结束游轮之旅后的事。虽然她在游轮上认识了南棠,也很喜欢他,可不知什么原因拒绝跟他交往。之后遇见顾安东,被他猛烈追求,答应交往,甚至跟他回家见家长。但后来就如顾安菲所说,她迅速甩掉顾安东,投入顾南棠怀抱,最终嫁给他。
南梦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女人心的善变,还是另有原由,关雅芝也不知道。她只是一再告诫我,千万别在顾安东面前提起南梦,他被南梦伤得很深。
难道真的如顾安菲所说,南梦觉得顾安东不如顾南棠有能力?没出息?为何之前不直接跟顾南棠交往,非要见了家长后才反悔。我要是顾老爷子,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儿媳妇。难道顾南棠在船上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借顾安东报复之?还是顾安东对不起他,她借顾南棠报复之……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几乎可以编出一部狗血电视剧,依旧没有想明白。实在睡不着,只好打电话给汲棘,让他帮我分析分析。我听到他在那头深吸一口气,问我:“你在哪?”语气很重,我错愕。
这才想起,前两天我们吵过一架,因为南梦。那天我打开他带上来的盒子,看完日记,整个人有些恍惚。他也去看日记,才知道我在调查南梦失踪一事。他当时就要我停止调查,我不同意,结果大吵一架。这么多年第一次因我的事吵架,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我不说他不问,我问了他一定帮我。
我支吾起来。不想骗他,更不敢说真话。
“你在雪庄!”
雪庄,顾家老宅。(外人无处知晓的地方。若不是顾安东,我一辈子也找不着这种神秘的地方。汲棘怎么知道?)
“遥遥……”手机在地上继续发声,我木然地捡起来,听他说:“你别怕,穿上大衣,到阳台上来。”
我的房间正对着广场,此刻那里亮如白昼。一辆车刚刚停下,引擎渐渐熄灭。车子被管叔从外面打开,后座下来一个男人,抬头向上仰望。
汲棘,我的汲棘。
“冯小姐!”管叔正提着行李上楼,不防楼上冲下来一个我。
“家里来客人了?”
汲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说话间他已到我眼前。
“嗯?是的。冯小姐,说是老十的女朋友。”
管叔的声音里有一丝明显的轻笑。不知道是笑我披头散发,或者,老十的女朋友在这家里本就是个笑话。
汲棘越过他,将要绕过我上楼的时候,忽然说:“你要喝水吧?喏,那里有热水。”
黑夜陷入死寂。记不清第几次起来喝热水的时候,终于在水吧间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做任何事都很专注,哪怕是冲咖啡。通常我会咬着笔贪婪地偷看他忙碌的背影,他会忽然转过身,佯装生气地拍我的脑袋,事实上却揉着我的头发,端上一杯香气氤氲的咖啡,柔声道:看书,学渣。
汲棘是个天才。十六岁剑桥大学毕业,二十岁回国任教,二十四岁破格晋升教授。他跟我一样,没有亲人。父母离异,母亲在他12岁那年出车祸去世,后来他跟我相依为命。
“老九?”我终于从温暖怀抱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顾安东给我介绍他的家人时提过,顾老爷子一生有过四个老婆,生下十一个孩子,死的死散的散,目前身边只有四个,老四顾南棠、老九顾棘、老十顾安东和十一顾安菲。他还说过,老九跟他们关系不大,他母亲跟父亲离婚,把他带走了,一年就回来一次。
顾安菲好几次提到九哥:父亲最喜欢九哥,跟他母亲离婚,念着他小,分给他们许多财产,后来他母亲出车祸,父亲可怜他,又赠了许多股权。这么多年升值,他的身家快追上四哥了。
“顾棘?”我问,“为什么瞒我?我调查南梦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是顾家人,认识南梦,知道她的事。”
“我跟你说过,不要调查她。”他扭过头看窗外的黑夜。每当他不想交流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
“为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难道你也喜欢她?”
我真的疯了才问出这种问题,他只有气疯了,才甩下我不管不顾地离去。
尽管换了地方,我懒床的毛病依旧,加上昨晚睡得迟,一觉醒来差点错过午饭。顾安东那厮压根不拿我当女朋友看,大白天当众跟漂亮女佣调情,涎着脸跟我道早安。
“你有病啊!”顾安东做梦都没想到我会笑嘻嘻地踹他一脚。
“做得好,他就欠教训。”
“阿姨好酷!”
顾老爷子爷孙俩真是捧场王,做什么都有他俩的掌声。我毕竟有些惭愧,忙对顾安东嘘寒问暖。看在外人眼里,简直一对欢喜冤家。连顾安东都不自觉地对我竖起大拇指,夸我演技进步神速。
“九叔。”
这个家里,让所有人都敬畏的是老爷子,但让他们真心喜欢的却是娃娃。即使汲棘这种视微笑为生命不肯轻易付出的人,抱着娃娃也能挤出一丝丝笑意。
娃娃是顾家唯一的孙辈,她的降生给顾家人带来许多欢乐。如果她的母亲不是南梦,他会更加喜爱她。汲棘对我说。他不喜欢南梦,甚至很讨厌她。在他的叙述里,南梦彻底打破了顾家的平静。
“其实我只见过她三次。第一次,她还是老十的女朋友。第二次,老四带她来说要结婚,把父亲气得心脏病发作住院。第三次,她挺着大肚子跑到顾家,说老四出意外死在国外,要我们接纳她。去年我回家的时候,没见到她。老四却回来了,还有当时六个多月的娃娃。”
除了顾老爷子,汲棘对顾家其他的人和事相当冷漠。从他那里打听到进一步的消息是不可能的。要想知道南梦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问南梦的丈夫,顾南棠。
“跟老九聊什么?他看起来不太高兴。”想什么来什么。我撇撇嘴,故作调皮地说:“有吗?还以为你们九少爷脸一直就很臭。”
之后又是我独自傻笑半天。顾家三兄弟人人有绝招,老十死不要脸,老九臭冰块脸,老四高深莫测。
“你笑的时候最像她。”
“谁?南梦?”不管他什么意图,我决定将计就计。
“可惜她很少笑。”
“你跟她很熟?”
“她是我妻子,我女儿的妈妈。”
“为什么我没看到她,她出门了?”
“她失踪了。”
“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导致他们夫妻生变的是两年前的一场车祸。当时他们在国外,顾南棠酒醉驾车,踩错油门掉进江里。搜救队搜索一周没有结果,南梦以为他已经死了。绝望之下,带着肚里的孩子回国,求顾家照顾。半年后,就在娃娃出生的当天,顾南棠却出现在医院。众人欢天喜地的时候,南梦却一反常态,对顾南棠很冷淡。后来她还多次离家出走,直到一个月前彻底失踪。
顾南棠跟我一样,找过经纪人和助理,去过孤儿院,得到和我一样的答复:南梦出国旅行了。
“为什么不报警?”我脑子有些乱,总觉得有什么重点没抓住。
“顾家找不到的人,警察更找不到。况且,小梦并非真的失踪,她只是暂时不想出现,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找我们的。”
顾南棠看着女儿的眼神让人心碎。南梦是个幸福的女人,她拥有的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爱。我要把她找出来的愿望更迫切了,想当面问问她,为什么抛弃这么爱她的丈夫,和如此可爱得女儿。她究竟想要什么?
“你有没有查看过她的笔记日记之类的东西,或许能查处些线索。”我提醒他。
南梦的日记是谁寄给我的?剩下的一部分在哪儿?她的真实想法也许只有日记才说的清楚。
“我找过,不见了。”
“被南梦带走了?”
“不是,前几天才不见。之前我看过一部分,后来再去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可能我放错地方不记得了,最近记忆力不太好……”
午后的阳光出奇的好,冬天难得的好天气。我和顾南棠坐在回廊下喝咖啡,顾安东给娃娃拍照,顾安菲在客厅看电视,宜芬姐在壁炉旁织毛衣,顾老爷子在午睡,汲棘去哪儿了?
“阿姨。”娃娃拉我去拍照。
“笑一个能死啊。”
“能。”
顾安东索性扔下相机不拍了,我们互相瞪着不说话。顾南棠替我解围,要他给我们三个拍一张合照。
我抱着娃娃坐在椅子上,顾南棠站在我们身旁,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顾安东却望着相机出神,许久,在我们一再催促下才拍了一张。
莫名转身抬头,汲棘在二楼窗前看我。
他跟我说过,人是天生的表演家,喜欢照角色生活。你尤其不要相信他表现给你的那一面,因为那时,对你来说,他藏起来的才是真实的。
一开始,顾安东还真的骗过了我。他的花心纨绔,不正经,严严实实包裹一颗真心,我真没看透。
“安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调查南梦的?”
车子驶出顾家大院最后一道闸门,路途渐渐开阔平坦。
“我去孤儿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棠梨树下负手而立,想什么?佳人南梦。”
“寄日记本给我,想到我会联系关雅芝,顺势接近你,进入顾家,接近顾南棠。为什么你不自己出面,要利用我去调查?”
顾安东在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无聊地多瞅了一眼天空,高楼大厦,苍穹杳渺。不知怎地前所未有的孤寂毫无征兆袭来,几乎湿了眼角。这辈子,从没见过那样美的人。他冲进大雨中,要把神龙大厦的巨幅海报揭下带走。纵使他是顾家公子,旁人亦觉为难,但答应介绍画中人给他认识。
她成了他的公主,他的女王,他宇宙的中心。他愿意将一切奉上给她,她却好像一无所求,又像永不满足,因为她的目光总在别处。捉摸不定的感觉使他抓狂。终于有一天,他向她求婚,意外地,竟然被接受。
他小心翼翼捧着她,全家人都看得出他那颗几乎赤裸的真心。与家人吃年夜饭的那晚,她的眼神亦不再飘忽,自始至终痴看一处,那是四哥顾南棠。
她和四哥一起背叛了他。
“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不要怪他。”
纵然如此,他都舍不得骂她一句。最后选择自杀,当然未遂。
四哥说,她不值他们反目。四哥玩其他女人,被她捉奸。她回来找他,趴他怀里哭了整整一夜。
四哥发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四哥喜怒于色。
“别再靠近她。”四哥拿枪指着他。
原来,值与不值都只是他们俩的事,对外人来说,衡量的筹码都没有。
顾安东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上次的倾诉仿佛掏空他的心肝肺,再也无力面对我甚至熟悉的世界。我也再没收到任何关于南梦的东西和消息。
每天睡觉前,我提醒自己,她的事情跟我无关,不要再想下去。梦里却不由自主地梦到顾家人,雪庄,纷纷扰扰。
到现在,我依然没有找到南梦,她的消息也很少听说。就这样,曾经红极一时的明星,终于被所有人遗忘。
她的存在就像一场梦,适合在午夜里回忆。
小说主人公后记:我叫冯瑶,是一个娱乐记者。《午夜场》是我的八卦专栏,讲述的是我在娱乐圈周边打拼多年的见闻,通俗点讲是聚光灯后大明星的“真实”生活。把光影撕裂开露出鲜活的人,是我的报道宗旨。《棠梨梦》是我的第一篇报道,故事纯属瞎掰,后续还有更多瞎掰,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