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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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是木兮最喜欢的时光。她一脚踩进清新的空气里，手里拎着一个煎饼果子，肩上背着浅橘色的书包，深深地吸了一口甘甜的空气，径直地往学校后山走去。木兮念的学校，特色专业是研究各种花木，有一座巨大的后山也就不足为奇了。山上有许多百年老树，有灌木丛生，有奇珍异草，当然，也有有数不清的虫蚁蛇鼠。许多人因为害怕，除了做研究时跟着导师来到后山，平时都不敢跨入。可木兮天生喜欢山林，她喜欢在清晨的时候，拿着书本，坐在大树下念书看书，喜欢从手缝里看缓缓升起的初阳，阳光细细碎碎，带着暖暖的温度。

今天，她依旧倚靠在那棵熟悉的木棉树下，捧着摊开来的书本，眼睛却低下来看着脚下的杂草，涣散无光。她的眼睛，因为哭了一夜而红肿布满血丝，褪去了星辰般的光芒和春水般的清澈。那个她喜欢了六年的男孩，在昨天转身离开后，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她想着他的眉眼 ，想着他干净的笑容，想着他温暖的双手，静静地任泪水肆虐地席卷而来，她毫无反抗的力量，任由悲伤浸满在空气里，经微风吹过后，一点一点漫开来。

她身后的木棉树，细细地看着眼前泪流不止的女孩,疑惑不解。生而为树，修炼成妖。他在此地扎根千年，千年得以修成正果，当他睁开眼的第一刻，便看见了身前的木兮。他看见她的眼里流出像雨水一样的白色液体，一滴一滴，滔滔不绝。树妖惊奇：哇，这姑娘的眼睛会下雨水啊。他忍不住地伸长树枝吸走她脸上的泪水。女孩的泪水一从眼眶里流出，还没流到脸颊，便神奇地消失了。泪水顺着树枝流进树妖的身体里，树妖感觉到这水有点咸还有点苦，难道这便是人类的眼泪？

树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浩瀚如星辰的双眸，小巧高挑的鼻翼，樱桃红润的小嘴，白皙干净脸庞。他想，这么甜美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流出如此苦涩的泪水来呢？他顺着女孩的手看去，只见她用力地捂住左边的胸膛，像是死死护住那鲜红跳动着的心脏，生怕一松手，心就会一片片碎落下来。树妖看见女孩的心里，满满的映出了一位俊俏的少年。修长的身躯，棱角分明的面容，笑起来摄人心魄。

树妖施法摇身一变，幻化成人，面容身形，是木兮心里那个少年的样子。此时，只见木棉树突然消失，倚靠在树上的木兮摔落在地。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站在阳光里，明媚成画。她的眼里闪烁出一丝诧异，随后便是满满的惊喜，她飞奔跑向他，钻进他的怀抱里，却只抱住了一副冰冷毫无温度的身躯。在树妖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又慌乱地松开双手，离开他的胸膛，一连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身上没有他的味道，你不是他。”木兮望着树妖说，眼里充满了疑惑和慌乱。

树妖点头，并未说只言片语。

“为何你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难道你不是人？”木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能从他眼里看出缘由。

树妖又点点头。是为植株，生来就无心肺，便也没有血液泪水和温度。

“那你为何长了一副他的模样？”木兮问道。

“我从未见过人类，不知如何化成人形。我见你心里的少年，模样甚是好看。姑娘，你可会怪我？”堂堂千年树妖，却在二十岁的丫头面前窘迫不已，生怕她怪罪自己，这着实不是他的心性，可为何眼前的姑娘，就是让他甘心低头？

木兮摇摇头。她不知道如何去怪罪他，毕竟，眼前的少年模样，是她日日放在心上，连梦里都见不到的人。

“既是如此，那告辞了。”说罢，树妖施法欲离开。

“等等。”木兮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看看眼前的这个人类世界啊！”

“那，你可不可以换个模样？你这样出去，若是被他的熟人撞见，会有麻烦的吧。”木兮担忧地说道。

“姑娘……”树妖困窘地说不出话。不是他不会这易容术，只是他修为刚满千年，还无法自如地驾驭法术。施法化成人形时已经用过一次易容术，下一次怕是得足足百日后了。

“我叫木兮。”见他沉思，她接话。

“哦，木兮姑娘，倒不是不能换，只是，还需等上百日。”树妖说。

“什么？”木兮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放心，我定不会做坏事影响你心上人的名誉！”树妖信誓当当地说。

“不行，你不能走！”木兮紧紧抓住他，脸上微微泛出红晕。

“若我不能应承呢？”树妖扯开她的手。

“我身后的木棉突然消失，那应该是你的真身吧？不管你走多远，总归是要回来的吧？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一把火烧干净所有！”木兮放出狠话。

“你……”树妖无奈。火是树的克星，若是她真的趁他不在放火，那他一身修为，怕是要散尽。

初阳缓缓在天边升起，一位桃李年华的少女，一只修行千年的树妖，在漫漫霞光下，一前一后地走着，消失在这漫无边际的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