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夜，静悄悄，本已是休息的时间里，w市医院里仍旧灯火通明。医生值班室内，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面前的病历和资料堆在一起，刘长青大夫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就找不到呢……”

这已经是他熬的第二个夜了。按理说，参加工作多年的他对于这个季节常发生的肺炎应该是了如指掌，即使繁忙也不必如此消耗身体。可是，这次这几个病人的症状他却从来都没见过，“为什么CT片子会这样……”他揉了揉眉心，再一次低下了头，在资料书里寻找着他想要的答案。

“主任，这已经是第二例死亡了，这个病毒和我们以往见过的不一样，虽然发病的时候症状和普通感冒肺炎是一样的，但是从CT片上来看，这和我们以往见过的肺炎都不大一样，而且看血常规里白细胞淋巴细胞都低于正常，我觉得应该是一种我们都没见过的病毒引起的肺炎，我们要不要上报给卫生局”刘长青对主任说。主任抬起头，缓缓说道“每年我们的肺炎病人都有死亡病例，这不能说明什么，小刘啊，再观察观察再说”刘长青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了主任，我先去工作了”，说完，他落寞的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座位上，刘长青想了又想，还是掏出了手机，匆匆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布在了微博上。随后，他收起手机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下面播报最新消息：在微博上散布谣言的刘长青医生已被警方带走教育，刘长青本人也已承认他本人的错误，并签下了悔过书……”走在街上的刘长青听见街边店铺里的电视的声音，略微停住了脚步，苦涩的笑了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2020年1月8日，国家卫健委宣布w市通报的不明原因肺炎是由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与此同时，国家立刻组建了一支专家团队，连夜赶往w市进行调查研究。“这种冠状病毒所引起的症状最开始的时候与普通肺炎并无两样，主要表现仍是以发热、乏力、干咳为主，但是有许多重症患者在一周后迅速出现了呼吸困难甚至进展为了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脓毒症休克，难以纠正的代谢性酸中毒和凝血功能，很快就危及到了生命”刘长青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和03年的SARS病毒相比，这次的病毒毒性明显小了许多，致死率也并不是那么高，但是还不知道是否人传人，我所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了”刘长青说完，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诸多专家。一位平时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专家开口了“谢谢你刘医生，这和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基本相同，经过我们的研究，已经可以确定这次的新冠肺炎可以人传人，并且主要是通过呼吸道飞沫和密切接触传播……”这场由w市专家组与国家专家组共同主持的会议持续了很久，刘长青坐在一旁，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判断错！我没有散布谣言......”会议结束后，刘长青起身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过头来，发现是刚才的那位专家“刘医生，”那位专家和他握了握手“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我们会尽快和公安部门联系，帮你澄清前两天所发生的事，还你一个清白。”自始至终没有过多言语的刘长青此时忽的鼻子一酸，热泪涌上了眼眶“谢谢您，谢谢您......”那位老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回去休息休息吧，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说完，老者便离开了会议室，刘长青看向了窗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融在了浓浓的黑夜里。

专家组来到w市也已经一周多了，医院内的新冠肺炎病例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增长着，在呼吸科住院的病人是越来越多。经过多次会议的商讨，专家组决定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来介绍如何预防新冠肺炎。

还是那位老者，面对着诸多记者的镜头，缓缓开口：“感谢各位的到来，我们都已经知道这次的病毒来势凶猛，但是这次的病毒和当年的非典还是不一样的，这次的病毒致死率并不是很高，但是传染性极强，这也就是我们专家组召开这次发布会的原因，”他读了顿，目光环顾四周，继续说道“我们想通过你们媒体来告诉大家如何去预防这次的新冠肺炎，第一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出门，尽量呆在家中，避免人群密集导致病毒大规模的传染；第二呢希望大家在不得已的出门的时候尽量带好口罩；最后就是一旦接触了疑似患者，一定要主动隔离4-14天，避免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传播者。”他再一次停了下来，面色变得更加凝重“我们不知道这次疫情会持续多久，但我们专家组以及医学界各位同胞都会努力的去找能够治疗这种病毒的特效药，谢谢大家！”他站起身，不知是对着在场的人还是镜头后面的万千双眼睛，深深鞠了一躬，快步离开了现场。

年关在即，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却透露出了几分冷清，几分萧瑟。医院就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彻夜灯火通明。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取消了休假，战斗在疫情的第一线，尽管这样，人手还是高度不足，每位医生每位护士几乎都是在超负荷工作，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考验。但是，更大的考验却在后面：医疗物资开始供应不足了。为了保证每位战斗在第一线的医生的安全，每个人都要全副武装，从口罩到防护服到护目镜......这些在平时都绰绰有余的物资，在这时却出现了巨大的消耗，虽然每个人都在尽力的减少这些物资的消耗，但是由于春节假期的到来以及疫情的影响，制作这些医疗物资的工厂无法开工，这让本就不明朗的情况变得更加不乐观......

和医院彻夜灯火通明同样的地方是w市市长徐汝直的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看着手里医院递交上来的报告，本就紧锁的眉头又加重了几分，“医疗物资短缺、床位不够了，确诊人数依旧在增加......”他喃喃自语道。忽的，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您好，这里是徐汝直......书记您好......您确定吗？......好的，我知道了。”挂掉电话，徐汝直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点燃了盒中的最后一颗烟，目光却变的坚定了。

第二天一清早，市领导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室内的气氛甚是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忧愁与疲倦，丝毫看不到过年的喜悦。徐汝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昨天夜里接到紧急通知，我们要准备封城了”听到这句话，大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要封城这个地步，“市长，这......”徐汝直摆了摆手“是上面的意思，我们只要照做就行了，但是，还有一点我想说的是，我们需要向全国寻求帮助了，仅仅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已经是撑不住了，无论是医疗物资还是日常生活的物资，都不够了.......”“市长，什么时候召开发布会呢”“会议结束，立刻召开，你们有什么方法都尽管去做吧，之前延误的时间现在需要我们来补救了，出了什么错我来担着！”徐汝直目光坚定，“散会吧”

“刘医生！刘医生！刘医生你醒醒！”刘长青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听见了护士的呼喊，想回应却只感觉声音变得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这已经是第四起医护人员因体力不支而晕倒的事件发生了。自从上次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刘长青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4个小时，不仅仅是他自己，几乎每一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战斗在第一线的医生护士都严重缺乏休息，每时每刻都有倒下去的风险。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退出，w市乃至省里的每一所医院几乎都是处于相同的状态，没有谁能帮到谁。再看看人满为患的病房，以及每个身处困境的病人，这沉重的场景更是压在了每一位医疗工作者的心上，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才会是尽头。

W市的公共交通，关闭了；火车站，机场，码头，关闭了；高速公路也关闭了......w市在疫情的逼迫下封了城，但是人间的温情却没有被封锁住。临时的方舱医院建立起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物资也送达了，各个省份派出的精英医疗援助队也入驻w市的各大医院，坚持了这么久的w市的医务工作者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春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潜入到了人间，我们，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复原这世间......

202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