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第一次买相机认识了个姑娘【严建设老照片398集】
1978年秋天我还在阎良插队，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竭蹶。经常饿饭，黑黑瘦瘦头发蓬乱穿的破烂流丢。柏树林派出所片警见我一瞪眼怒斥为污蔑社会主义。那段日子感觉很颓废。初恋女友跟人跑了，招工无望，高考失意。被招工进城的一些哥们也离我而去，有个姓薛的铁哥们还断绝来往。感觉人生非常失败。则终日在家昏昏昧昧睡懒觉。
有天蓦上心来，想起睦邻有个发小叫做景君石，系山西文化名人景梅玖后裔，1970年被遣返原籍去了运城，8年来一直没联系。想得很。则动身混车逃票乘绿皮火车东渡黄河去了运城找他。当年没地址，也就巧了，居然找到他。
我俩非常高兴。他对我酒肉款待。临别时看我衣衫褴褛，可能萌恻隐之心，把一件八成新的蓝涤卡红卫服、一件白涤良衬衣借我穿。他也只有一件。还赠我10双白线劳保手套，说不用的话就拿去寄卖所卖了吧。当年回收价是0.37元/双。
当年知青大多数都是混车逃票的，有个叫老万的知青为此曽写打油诗：知青个个车厢跑，乘警追着搜腰包。遇见大姑娘，呲着黄板牙一笑。这个姑娘长得俏，免票。
我回西安后，有天睡午觉，被一个喜欢画画的同学来家，趁我熟睡之际顺走了这两件衣服。一觉醒来后看到衣裤不翼而飞，很沮丧。心下暗暗发誓要自己赚钱买。否则无法交代。
我在北大街百货商场男装柜看了价格，蓝涤卡红卫服21.2元、白涤良衬衣10.4元。合计31.6元，还得要7.5尺布票，涤良不要布票。当年一件罩衣用布料1.6米。裤子1.1米。那画画的同学此后再没来过我家。凡立丁裤子后来在院子的鸡窝处找到，裤兜的手绢小笔记本诗稿丢了一地。当年姐姐非常担心，说我太幼稚，人家可能是奔照相机来的，很难说是偷衣裳假冒我作案的。那条裤子不偷走很可疑，至少能换30斤粮票。
那年我是知青。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工分值为9分另3厘。若按这个价格干活，我得不吃不喝苦干一年半才能赚到这笔钱。想来想去，找朋友借了个海鸥4B照相机去乡下给人收费照相。一份6x6cm的120照片洗两张，收费6毛钱。当初有关系好的知青告诉我，他们大队支委说此事公社已知道了，要派人抓我。后来又说不管了，随便他闹。
当年我找在西郊化学试剂厂的朋友顺来米吐尔、对苯二酚、硫代硫酸钠等试剂药，借来天平自己按书上的配方调配显影液、定影液。都不是问题。那朋友叫做冯继秦，系抗日英雄冯钦哉将军的嫡孙。感谢他。
当然我还得感谢偷我衣裳的人。是他促使我走上了经济独立之路。并从此开始利用我会照相的技术混一碗饭。
有天父亲的一个朋友叫做林芳池的来串门，得悉后说，他愿意每月给我10块钱，但绝对不要干不给国家提供利润之事。要艰苦朴素。我暗想我都跟要饭的差不多了，能吃到杂粮红苕青菜萝卜就不错了，还得咋样艰苦朴素。此人当时是西安市百货公司副经理。
下乡照相大部分地方较顺。我是先照相后收钱的，不好不要钱。当初收入颇丰。第一次照相收了13元，胶卷和相纸花了4元。有部分是人情照。算是基本周转金。第二次问二哥借了15元、问弟弟借了50元。第一次洗出的照片上光和裁花边是母亲找朋友在东亚饭店摄影部做的。
我当初觉得自己像个走江湖卖艺的，就像走村串乡锯锅钉碗补茶壶、起刀磨剪子、牙膏皮换糖担子的一样。照孩子最难，村里孩子从没见过照相机，以为是要打针。很惊恐。有些男人自噱是属驴的不上相。因走村串乡照相，也曾被民兵驱赶过。
有次我去相桥镇给人照相，当天赶集，围了几十号人看我的影集。有几个抱孩子的妇女叫我去火车站照。我见有个黑脸莽汉，身后跟着俩背步枪的壮汉奔我而来。
我觉得精神上有点异样，感觉不祥也不妙，也无奈。那黑汉子开口说想看看我的相机。我没防备，被他一把拿走了相机说，你这是不好好在生产队上农业学大寨，搞资本主义复辟，我是这儿的公社主任，照相机没收，你先去你们公社开个证明来领。你这算非法经营罪。你赶紧滚，以后不准再来，再来把你捆起来。说完转身走进了公社大院。那些等着拍照的婆娘们脸色大变，立即破口大骂起来。
我有些发蒙。有村民告诉我，好俺的把式，那人就是公社主任兼治安干事，狗脾气歪得很，爱讲原则油盐不进。一句话就随便捆人抓人关人，惹不起，把式你赶紧走吧。人要紧。
询问叫啥？回答说叫秦发成。当地人暗中叫他秦八成。二锤子二球货二百五。大会上说有人用上我了，秦主任秦主任球长毛短叫，用不上我咧，叫我秦八成。哼，嫑叫我碰上。当年我被村民一律叫做照相的把式。
我非常着急。相机是借来的，价值100多块钱。当年根本还不起。心下一急，则跳上公社大院门前的石墩上，一看围了上百号村民看热闹，怒不可遏，脑子一抽就不管不顾大喊大叫起来，并爆粗口指名道姓开口大骂。声称抢我相机狗适的狗杂种王八蛋还没生出来。谁敢抢我相机，我今黑非点他家房子不可。说到做到，说话不算话不是人。秦八成，你狗适有本事滚出来！
骂了一阵，围观的村民更多了，开始都在惊愕和沉默。慢慢大家纷纷议论，说凭啥拿人家娃相机，都是钱买的呀。贵得很呀。不讲理。把式你去告他！胡扣帽子。不是怂！知青也是受国家保护的。然后人声鼎沸骂声一片。都带有生殖器的粗话。
说话间来了四个背步枪的民兵，说把式，俺秦主任叫你进去说话。周围人听见都劝我不敢进去，人家人多你一个人吃亏。我说我今个就要进去，非进去不可。他敢把我吃了。莫王法了。就跟着四个民兵走进公社大院，被带进武装部办公室。
办公室很小，有桌凳文件柜，靠窗还有个单人床，挂着蚊帐。桌子居中摆着，桌前还有个凳子，好像审讯室似的。墙上挂着驳壳枪和粗布做的文件袋。那姓秦的见我进来就忽然暴跳如雷擂鼓般连连猛拍桌子粗喉咙大嗓门大喊大叫大骂，公社大院挤进来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姓秦的说，我把你个狗适的把式，自己错了不认错还敢骂人，今天看大家的面子照相机先还给你，拿上你的烂烂照相机赶紧滚，以后再看见你来相桥非把你捆起来，赶紧滚！你出去不敢跟人吹，说我把你莫办法。你得讲信誉。
我一看那台海鸥4B相机就搁在桌子上，一把拿过掉头就走，边走还边听见那人在大骂不止。我脚步稍停顿，就有人在身后拽我衣裳悄声说，把式你赶紧走，那狗适秦八成骂你是给他自己找面子。照相机失而复得，我很高兴，也顾不得被人还骂，立即疾步走了。此后40多年来再没去过相桥镇。
我收费照相很快积攒了一点钱。回西安立即还了那台海鸥4B，琢磨着自己也得有个照相机。并照原样买了那两件衣裳去了趟运城还给了景君石。
当年照相机是紧俏商品，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我去了几个大商场问，都说没货，可以登记，留下地址姓名，来货了去信通知。再去了四条大街的寄卖所，也找不到合适的二手货。就有点愁。当年母亲在解放百货商场工作，托人走后门给我买了台海鸥203折叠式120照相机。
母亲说，你自己拿上钱到商场的照相器材组，找老姚，叫姚鹤鸣，姚叔叔，我都给他说好了。他说没问题。还说想叫你给他女子照相。你看成不。他女子18岁，才毕业。我喜出望外，说这没啥说的。应该的。
我跟二哥、弟弟借了钱到了解放商场见到姚叔叔。他告诉我海鸥203照相机是86.7元，还有个带红点的二等品，是79.5元。质量没问题，可能外观没过关。我说那就拿贵的吧。他说还有个120、135混用的海鸥4C，132元。我觉得太贵没要。
然后他说，那事你妈跟你说了吧，下午我叫俺女子去你家找你去，你俩去公园玩去吧。这里有二等品汕头胶卷，1.12块/个。这钱我给你出。我坚持不要，他非给不可。最后他说，柜台上争来争去不好看，你只管拿上先走，就啥都嫑管了。汕头全色黑白胶卷后来更名为南方、公元胶卷。我使用这个品牌了很多年。
那女孩芳名叫做姚小莉，家住东木头市永保巷。其芳龄18岁。皮肤白眼睛大短发头容长脸。人漂亮活泼大方。穿件崭新的白涤良短袖衬衣，黑色凡立丁长裤，塑料凉鞋。散发着少女芬芳的迷人青春气息。我骑自行车带她去了西安市东郊的兴庆宫公园，拍摄了一个处理胶卷。口渴了在苗圃的自来水龙头下掬水喝，冲脚。当年兴庆宫公园路边的椅子是水泥浇筑的。带梅花图案。
印象里当年给她照相很感愉悦。我俩走得通身大汗。可惜的是，当时我怪难为情的不好意思跟女性深聊。隔日她按约定来家取过洗好的照片。此后我俩也没再联系。此事一晃过去了40多年了。未知芳踪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