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卡利斯家族庄园。
楚天阔远,风和日丽,时值午后,明媚和煦的金光拂照万物,将庄园内外妆点地宛若琼宫玉阙,一一鎏金染就,愈发金碧辉煌。
蓊郁苍翠的丛林间不时涤荡起习习清风,树叶应声籁籁作响,其间伴随清越绵长的蝉鸣,一同交织谱成了夏日交响曲。
林间空地上。
金发碧眼,面容稚嫩的少年正心无旁骛地低头认真摆弄着一架木飞机模型。
他时而微调一下机翼角度,审视整体架构,时而轻轻旋动螺旋桨,观察气流流动,炎日高悬,虽然身处阴凉,额际却已沁了一层细密如针脚的斑斑汗珠,然少年无瑕拭及。
显然,少年已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他享受着此刻独有的安宁静谧。
直到……
“喂!奥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打猎啊?”
一道异常洪亮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此间平静。
两道骑马的人影自远处驰来,在马儿“希律律”的嘶声中停下了脚步。
骑在骏马上的是两名同出自阿波卡利斯家族的旁系少年,两人年岁只是比出身嫡系的奥托稍长,看上去却是孔武有力,略显古铜色的皮肤张扬着跃然的活力激情,单手执缰勒马表露出娴熟的骑术,虽是询问的话语,但语气间却满是戏谑嘲弄的意味。
“不……不了……我今天还得……”
被他们唤作奥托的少年闻言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他低下头来,有些慌乱地推捼着。
“我看……你是还不会骑马吧,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肆意狂笑起来,笑着笑着,话音转冷:
“成天不务正业,总爱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难怪你父亲不待见你。”
“对于尚武的阿波卡利斯家族来说,你的存在简直就是令家族蒙羞。”
说完,两人扬鞭策马离开。
少年听着他们奚落刺耳的话语,沉默着低下头来没有吱声。
流苏般的鎏金短发低覆下来遮住了稚气的脸庞,碧如琉璃的眸子内神采如余烬残火一点点湮息,捧着木飞机的手也因用力指节变得发白。
良久,愈发沉默的少年低声自言自语:
“嗬,我是……家族的……耻辱么……”
独自来到郊外,少年环顾四周,待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小心翼翼地捧出木飞机,轻手一掷,放飞了木飞机。
木飞机借风而起,扶摇而上,如一只灵巧的雨燕在空中优雅地滑翔,少年紧紧跟在后面追逐着,望着愈飞愈远的木飞机,他心中的烦恼与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他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感觉。
“扑通!”
“唉呀!”
忽然,视线盲区处传来了木飞机坠落声与少女的痛哼声,少年心头一怔,情知不妙,慌忙朝前方望去。
丛丛灌木掩映的如茵草坪处,一位面容姣好的白发少女正一手捂住头,一手拿着木飞机蛾眉颦蹙不已。
她有着一头亮白如雪的银发,以及一双湛蓝似海的眸子,姿容倩丽,身段窈窕婀娜,但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腰间悬挂着一枚银白徽记。
一柄森然长剑凌空而立,寒光湛然,剑柄处延展出似羽翼又似枝叶的分支纹饰,给人以坚毅铁血之感,徽记做工精美,堪称巧夺天工。
少年对此并不陌生,那是卡斯兰娜家族族徽,只有历任家主和第一顺位继承人才有资格佩带。
眼前的少女竟是卡斯兰娜家族的……少主?!
“对……对不起!”
因为是自己惹的祸,少年心怀忐忑,忙不迭道歉。
“没事,话说……这是你做的?”
少女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而后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手上的木飞机。
“这做工很精致,造型也很新颖,不过,你是怎么让它飞起来的?”
“嗯……应用了气流与流速……”
一谈及这个,少年难以抑制地开始长篇大论。
“好……好厉害!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发明家呢!”
对此似懂非懂的少女忍不住开口赞叹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在她眼中看到了无数晶亮的小星星。
“不……不是……”
此前从未收到过赞许与夸奖的少年一下子羞红了脸。
“嗳,你还会脸红呢!”
少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雀跃着。
少年越发局促不安,他低下头去研究草坪茎叶间爬行的虫豸,仿佛这样便能掩盖内心的窘迫。
“嘻,你很有趣呢,来认识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卡莲·卡斯兰娜。”
“我……我叫奥托·阿波卡利斯……”
“阿波卡利斯……”
少女反复咀嚼着这个姓氏,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听说当今主教的小儿子便是叫奥托,不过他天生体质孱弱,性格孤僻,该不会就是你吧?”
未等少年反应过来,少女忽莞尔一笑,花枝招展,施施然伸过纤纤玉手:
“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
沉默了片刻,少年受宠若惊地握住了面前的柔荑素手。
幽蓝澄澈的夜幕下,漫天群星若遗落银河的万斛珍珠,恒河沙数,一闪一闪,璀璨夺目。
凉风习习,波澜不起,涟漪不生,丛林间奏起时断时续的夏夜蝉歌。
周遭不时隐现点点流光飞虹,若红烛熏燃,绮丽梦幻,那是仲夏夜的萤火虫在交织伴飞,徘徊缠绵。
初相识的少年少女们并排坐在树下,他们一同欣赏着这历历可堪入画的景致。
“奥托……”
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了要做什么,或者成为怎样的人?”
少女的话语中难得透出几分郑重。
“我……我还没有想过,你呢?”
少年挠挠头,思虑片刻后,很不好意思地赧颜问道。
“我?我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卡斯兰娜,为民众而战。”
“你么,不如做一名大发明家吧,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我一起造福民众。”
“嗯……好的!”
“真的?那一言为定!”
喜出望外的少女探出纤纤玉手,勾起食指,少年愣了愣神,而后恍然大悟,同样屈起食指,于空际勾连,轻摇。
“要加油哦,我的大发明家。”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开来,很快融入周遭无边夜色中。
星河流转,夜色入暮。
“呼~”
伴随绵长细弱的呼吸声,相貌绝美仿若妖精的白发少女斜倚在金发少年的肩头,半卧于仿若冰覃软榻的如茵坪间,阖上眼眸,静静睡熟了。
“晚安,我的大发明家。”
睡梦中的少女似是梦到了什么,檀口微张,丹唇翕动,嘴角勾起一抹梨涡浅笑,于浅寐中轻声梦呓。
一瞬间,尚未入睡的少年心头有一股暖流静静流淌过。
一种莫名的情感此刻正汹涌澎湃,它发乎于脑海,却击之于内心,升华至灵魂。
那一刻,他真心感觉,原本厌弃他的世界,此刻在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