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根“刺”都有一个故事

文字|稀有的鱼儿

很多年前在于堡,一提起文化人,人们不约而同一定就会想到“于老师”。

于老师就是我爸爸,那时候,他在镇上当中学教师,工作非常非常辛苦。

爸爸教的班,孩子很多,他们大部分来自南沟北叉的于堡和张家堡,很多孩子调皮,爸爸跟他们操了不少心,费了不少口舌,因此他也落下了一身职业病。

最严重的就是他的扁桃腺炎,吃药时好时坏,只要一跟学生较劲,他就马上犯毛病,有时候疼的吃饭咽不下东西。

我有个姑爷爷,曾是一位高级军医,他手写了很多有效的医学经方。

奶奶从姑爷爷的一本医书上找到一个偏方,用皂角树的刺煮水喝,对扁桃体发炎这个病有好处,如果坚持喝会慢慢去掉病根。

有一天,奶奶就带着我,去离村子很远的一个树林里找皂角刺,我的任务是帮奶奶提篮子,妈妈说是让我给奶奶做个伴儿。

进到密林,好不容易找到那棵长刺的树。

奶奶要小心翼翼地左手捏住刺,右手用剪子剪下那尖尖的刺,再小心翼翼地放进我提的篮子里。

奶奶用剪子剪下来的那棘刺粗壮很硬,红褐色,常分叉。

记忆中是三个叉,中间一个长长的硬刺,然后是两个小刺,像三叉戟。

那时候我也淘气,总爱用手去拿那像三叉戟的刺耍把戏,总是被刺中手指或刺中手心,殷红的血就会流出来。

奶奶会一边心疼地训斥我,一边赶紧给我挤出更多血 ,后来索性就不用我给拿篮子了。

小孩子干活本来就没有耐性,不用就不用,本来我也烦了就不想干了,奶奶把小篮子挂在树上。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飞来一只非常漂亮的小山雀,褐色羽毛里几根艳丽的绿色羽毛,油光锃亮的小巧嘴巴,还有豆粒般黑黑的眼睛,那鸟在高高低低树枝上跳来跳去的,特别有趣。

我和奶奶说,我要去追着小鸟玩一会,奶奶说好吧,嘱咐我别走太远啦。

我追着小鸟,小鸟不远不近地在我眼前低低地飞,不知不觉我离开了奶奶剪刺的那棵树。

我也不知道走出来了多远,我忽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小猪在哼哼叫,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心想,坏了,一定是遇到野猪了。

去年后街孙尚军就在这山林逮到一头野猪 ,杀死了分了肉吃。

我越想越怕 ,正不知道是先喊奶奶还是先拔腿就跑的时候,就又听见像是人在说话的声音:哎呀,你轻一点!

这声音我咋这么熟悉呢,我小心翼翼,拨开树枝往远处一看,妈呀,那不是二婶和后街的孙尚军嘛。

只见姓孙的从后面抱着二婶的腰,二婶的裤子也掉到了膝盖上。

原来不是野猪,见了是我家一个院子里住的二婶,我自然就不怕和放心了,我急忙用尽力气高兴地大喊了一声:“二~婶”。

我这一嗓子不要紧,二婶听到了仿佛比我看到野猪还惊慌。她急忙提上裤子 ,而我则是磕磕绊绊地爬过蒺藜向他们跑去。

孙尚军见了我过去,他一把抓起我瞪着眼睛问道 “你看见什么了?”我一脸懵地说;我看见你们了啊。

二婶赶紧从姓孙的手里把我救下并告诉我说,她正准备爬树摘树上的果子呢,她爬不上去,遇到孙尚军帮忙了。又问我咋跑这里了, 我说和奶奶一起来的。

哦,你们在爬树啊!我也想爬树,姓孙的恶狠狠地给我举到树杈上,然后又粗暴地一把把我从树杈上拽下来 ,在我身上使劲地拧了一下,我疼的直咧嘴 ,然后他大踏步转身走了。

二婶狠狠地白了一眼那男人的背影 ,然后冷着脸又做出笑模样跟我说,你不要告诉你奶奶看见二婶和他了,更别说二婶爬树的事,不然你跑这么远 ,你奶奶知道了,她一生气就会打你的,我点点头。

采摘刺刺回来的那夜,我发高烧了,手指和手心还奇痒无比,不停地叫唤 ,妈妈和奶奶一会儿搓一会儿挠的,又用白酒给我不停地擦洗。

奶奶对妈妈说,小孩子眼睛干净,是不是带她去林子里,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了,于是奶奶拿来一个瓷碗,盛满清水,用三根筷子在碗中央立 。

奶奶一边立筷子一边叨咕着说:我家小宝还小,她不懂事,各路仙人莫怪,让她快点好吧。那一夜我迷迷糊糊的,梦里都是扎到手心的刺,那刺果然厉害的很。

第二天 ,还没等我吃过早晨那顿饭,二婶就来我家串门子了,妈妈说,她被小宝折腾了一宿,没睡好觉。二婶赶紧问小宝怎么了,奶奶说,小宝昨天在林子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二婶听后没再停留就回去了。

至那以后我在院子里就不敢看见二婶的眼睛,她眼睛里总有我害怕的东西。一个院子里住着,我不得不小心地躲着她 。

有一天,她趁着大人没注意,就一把给我像抓小鸡一样抓进她的屋子里。

进了屋她凶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告诉你妈妈和你奶奶那天看见我的事了,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她又警告我说,不许你跟任何人讲爬树的那件事,知道吗,我又点点头。

二婶似乎不放心,她又咬着牙对我说,如果我不记住她的话,你看,她顺手拿起地上的一只小鸡崽,毛毛茸茸嫩黄的,特别可爱。

我以为她要送给我呢,刚要伸手接,只见她用力一扭小鸡的脖子,那个可爱的小鸡一蹬腿就死了。

那次以后,二婶总是趁着别人没注意的时候警告恐吓我,看见她的眼睛,我就害怕的要命,两腿直想打哆嗦  ,可是又不明白为什么二婶总是那么介意爬树的那件小事。

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以后我只要看见了“刺”或者刺状物,我会手心发疼发痒,仿佛被刺刺中,那种不能控制的身不由己,就像恐高的人置身高处那样的不安宁。

耳朵里如果听到谁说起一些有关“刺”的话题,我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和奶奶一起剪那个“三叉戟”的刺。想起弯腰爬树的二婶,想起那只被扭断脖子的小鸡和孙尚军那一双瞪着的眼睛。

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懂得二婶为什么那么介意那个我不介意的关于爬树的小事。

我也懂了有的刺长在树上,有的刺长在人的眼睛里或者长在人的心里。“刺”其实它还有挺多别的含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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