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一把火

    今天早上翻翻张晓风的一本散文集，读到一首诗：

          是哪个糊涂的家伙

            对着火，

            对着因遗忘而烧干的壶，

            她俯首，诚心诚意的致歉：

            对不起，

            在我抽身去写诗的时候，

            原以为那些句子只有三行，

            等笔尖落了纸才知道，

          每一行都是几世几劫的起灭，

          每一笔半画都有千山万水的迟疑。

            壶说：

            罢了，我徒劳无功，都是你害的

            我且饶了你

            只是有一件事令我稀奇

        究竟是哪个糊涂的家伙点着了一把青焰

          把你炖在那里

          却又忘了为你关上火呢？

    突然就很羡慕张晓风，“是哪个糊涂的家伙点了一把青焰，把你炖在哪里，却又忘了为你关上火呢？”

    我不知道生命是否该燃烧，近年来也不断靠近平静的状态，只是，有些寂静的午后，一个人呆着呆着，就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少了一把火吧。不管火大火小，人还得燃烧着。

    年前回老家，那时候疫情还没这么严重，亲戚朋友也聚了一堆，谈起延迟退休的事，有几个惊叫着坚定的说：“我们不要延迟的，我们恨不得现在就退休呢！我要好好的放松，好好的做一些我一直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几个退休的人看了我们一眼，慢声吞吞的说：“如果可以，我是想续签的，退休的日子太没劲了。”“出去玩啊。”“然后呢？”“接着玩啊。”“不像你想的那样。一开始还好，老哥们老姐们的玩玩，做一些想做的事情，接着无聊了，大家聚一起就觉得混吃等死一样。我们就说，回单位吧，回单位发牢骚都有意思。”

    有些“围城”的味道，但我知道，这不仅是“围城”的效应。

    很多年前听一位大哥说：“人生真没劲啊，想吃的都吃过了，想玩的都玩过了，想拼的都拼过了，我他妈的想死。”我们当时都不理解他，觉得他作，他的生活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求而不得的啊！另一位大哥就说：“说自在腔的吧？我都不敢死，孩子念书要钱，买房子要钱，买车要钱，我就是一个赚钱机器。”多年以后，这位大哥也“想死了”：“孩子结婚了，有自己的生活，也不需要你了，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人民币不多吧，也够花的，做啥吧也不想做了也没劲了，有时候真想死算了。想想吧，以前拼命赚钱时候累吧也有劲。”

    我知道，人到半百，很多人想死的念头未必是作，心头缺把火倒可能是真。

    我的一个朋友，是一个很有激情很有才华的老师，但因为高考政策的改变，他所教的学科成了多余的学科，堂堂一个学科带头人竟成了没有班级的空闲人。他钓钓鱼、唱唱歌，有时间就旅行，当“主课”老师说羡慕他的时候，他静静的一笑：“咱换一下？”在学校，他积极的找事做，只要学校需要他，他就立刻奔赴前线似的全副武装上阵了，那种唐吉坷德式的劲头弄得很多不理解他的人经常哂笑他。后来，学校有支教的名额，他第一个报名，到了支教学校后，备教考辅改研传，样样精细样样争先，一如刚入职的小伙子，把支教所在地方的师生们都带着燃烧起来。关于他的微信报道一篇又一篇，每一篇上他的照片都笑得很灿烂，我们都戏称他“自带光环”。春节之后，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更严重，全国各地都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应急响应，政府号召广大市民宅在家里不要外出。学校号召教师们做志愿者，帮助社区做好防疫安全工作，他又首先报了名。看着他一张张戴着大口罩的照片，我们不断的提醒他：“年龄大了，一定要注意身体。”他回复：“心中有火，身上有劲，战胜疫情！”

    “心中有火，战胜疫情！”是疫情肆虐面前那些奔赴一线的逆行者共同的心声吧！当84岁钟南山坐在火车的餐车厅逆流而上的时候，全国人感动了；当上海瑞金医院护理部发出“谁可以支援武汉”一声声“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回答的时候，全国人感动了；当那位小护士偷偷的跟闺蜜说“我报名了，但请不要告诉我妈妈！”的时候，全国人感动了；当那位妈妈推开哭喊着“我不管他们是不是生病了我只要我妈妈”的小儿子的时候，全国人感动了；当那一封封上面写着“若有战，召必回！”“不计报酬！无论生死！”的请愿书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全国人感动了……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点燃心中之火用血肉之躯为我们挡灾罢了。

    在后方的人呢，我们庆幸有那么多人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积极关注动态，力所能及的做点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人积极锻炼提高免疫力，有人珍惜和家人的相聚时间细致的关怀家人，有人借此学会了很多东西，有人积极传播科学防疫知识，有人免费开放网课……心中有火，我们就不惧怕疫情；心中有火，我们就不惧怕孤独；心中有火，我们就不惧怕无聊。

    身体不能缺少热度，生命不能缺少火把。我庆幸，我还能不断的被点燃青焰，我感谢，那个忘了关火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