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关正义办公室,沈小林挠了挠头,他感觉关正义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没办法,领导下的命令必须执行,于是他只能先陪着刘芸芸玩了一会儿,又把她送回家,才回到会议室继续看视频。
视频侦查,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是很枯燥的一项工作,需要耐心,也需要信心,更需要刑警的直觉。这在很多时候,是一项大海捞针的过程,一个合格的刑警,必须能够从众多从探头下经过的人,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发现可疑的人。
平心而论,沈小林对于刑侦工作谈不上经验可言,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分辨,这直觉源于他那颗敏感的心。
一个深夜,远处的狗叫声从窗外传来,冷风通过窗户玻璃的缝隙钻到屋里,沈小林打了个哆嗦,裹紧了孙婕给他买的那件棉衣。
突然,他的头伸向了电视屏幕,随即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暂停键,又倒回去几秒,一个身穿灰色外套的男子出现在了屏幕上。
男子头戴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一副口罩紧紧地挂在脸上,头部以不易察觉的幅度左顾右盼。
就是他!沈小林握紧了拳头在空中挥了一下。
一种巨大的兴奋感袭来,沈小林踩着椅子跳到了会议桌上,手舞足蹈起来,却听到外面有动静,转头一看,是秦宁拿着洗脸盆站在窗外,一脸无奈地望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老秦,你才有病!哈哈,快过来看!”沈小林笑道。
秦宁坐到椅子上,沈小林开始播放视频,秦宁看着看着,皱起眉头道:
“画面这么模糊,人呢?”
沈小林把视频定格到一个地方,然后放大了画面,指着已经有些失真的图像对秦宁说:
“看到没?就是他!”
“这也太模糊了吧,你怎么知道他是嫌疑人?”
“你注意看啊。”沈小林说完,又点开了另一个视频,图像漆黑一片,偶尔有些亮点,像是监控探头前的飞虫,路上仿佛有一道白影走了过去。
沈小林接着说道:“这个人在中午一点四十五分在监控视频里出现过,这个时间是白天村民最少的时候,晚上八点十三分,他再次出现,这说明了什么?”
“这能说明什么?”
“你注意看他白天的衣着打扮,身穿不显眼的灰色外套,还戴着帽子和口罩,你在那里见到过这种打扮的村民吗?”
“你是说他知道那里有监控,所以故意遮挡住自己的面部?”
“是的,理智地说,这个人嫌疑很大;但直觉告诉我,凶手就是他!”
秦宁点了点头,他作为工作一个十几年的刑警,对于沈小林的分析是认可的,他看着面前这个兴奋得像孩子一样的大男孩,已经熬得两眼发红,他平时冷酷且偏执,只有案件取得突破的时候才会笑得如此开心。
“你小子的脑子是什么做的?这么模糊的画面你都能发现线索。”秦宁笑道。
“哈哈!不仅如此,宁哥你再看。”沈小林又把视频放了一遍,在旁边解说道:
“而且这个灰衣人有个习惯性动作,就是每隔大概三十秒,右手就会往前伸一次,就好像是袖子太长,要把手伸出来的感觉。”
“那不是袖子太长,而是一种行为习惯。”
“是的。”
和秦宁讨论了一会儿,沈小林带着尚未散去的喜悦,回到宿舍躺了下来,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拿起手机,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个朋友圈:
“惊喜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深夜放毒:想吃建民路的猪蹄了,好香,哈哈!”
第二天上午的专案会开的时间很长,各探组都汇报了近期工作进展,焦勇听了沈小林的汇报,立刻重视起来,当场宣布:全面排查视频中的灰衣男子。
散会以后已经十点多了,沈小林兴奋地拉着秦宁,要去开那辆桑塔纳出去排查,结果被关正义喊到了办公室。
“你去干什么?”关正义问。
“焦队不是安排工作了吗?出去排查呀。”
“队里的车不够,今天你就不要去了。”
“怎么不够?我和宁哥以前都开那辆桑塔纳出去的。”
“我说不够就是不够!”关正义怒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吗?昨天在会议室待到凌晨两点多,四点我起夜的时候看见你屋里的灯还亮着,你现在哪都不要去,给我滚回屋里睡觉去!”
“我不困。”
“这是命令!”
从关正义屋里出来,沈小林心里很郁闷:哪有这样的领导?不让人工作还有理了?
沈小林挠了挠头,看到院子里的车都被其他人开走了,只能叹了口气,准备回到房间。
就在这时,一辆崭新的红色轿车驶进刑警队,一个甩尾停在院子中间,电动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扎着高高的马尾,身穿警服的女生戴着太阳镜,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里不是车位,麻烦把车停到那边去。”沈小林说。
“我就停在这里,怎么了?你又不是交警,凭什么管我乱停车!”孙婕收起笑容说。
沈小林听到孙婕说到“交警”两个字,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关正义的办公室,确认门口没有人,才跑到孙婕面前,小声对她说:
“哎呀我的姐,我喊你姐,你别害我了行吗?”
“沈小林你是不是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行行行,我输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
沈小林拉着孙婕就要走,却被她一把甩开了,嘴里吐出三个字:“等一下。”
孙婕把手伸进副驾驶的座位上,拎出一个粉色保温饭盒。
“这是什么?”沈小林疑惑道。
孙婕瞥了沈小林一眼,噘着嘴把饭盒递到他手里,说:
“昨天夜里有个没良心的人发了个朋友圈,说想吃建民路的猪蹄了,喏!”
“啊……你一大早跑去了林州?”
“要不然还能怎样?”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家店的地址呢?”
“在网上查的呀,这还能难倒本姑娘?”
“啧啧啧,我早就说你该进刑警队。”
“你混蛋!”
在沈小林的办公室,孙婕看着眼前这个啃猪蹄啃了一嘴油的大男生,仿佛又瘦了许多,心中疼惜起来,眼眶不觉已经湿润。
“你怎么啦?”沈小林嚼着猪蹄问。
“没事儿,来的时候路上风大,被沙子迷了眼。”孙婕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沈小林办公室的座机响了,他拿出抽纸擦了擦手上的油接了电话。
“小林你上来一下。”
“好嘞关局,马上到!”沈小林挂断电话,转头对孙婕说:“你看,我这还在忙,要不……”
“我不!别想赶我走,今天我请了假,就在你办公室等你。”孙婕说。
“行行,那你在这等着吧,我跟你说,我要是忙起来可顾不上你。”
“去吧去吧。”
来到关正义办公室,沈小林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于是主动说:
“关局,她是我警校同学,就是来……”
“唐文斌死了。”关正义打断了沈小林的解释。
“什么?怎么死的?”
“猝死,说是他本来就有高血压,昨天夜里突然诱发心肌梗死。”
“尸检了吗?有没有他杀的可能?”
“还没有,不过一般情况下,谁也没有机会,也没那个胆量跑到看守所去杀人。”
“我请求对唐文斌同监室的嫌疑人进行调查。”
“行,你跟秦宁一起去吧。”
关正义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我关正义,你哪位?”
“我巡警队陆刚,关局,出事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关正义隐隐感到事情不妙。
“唐先兆快不行了!”
关正义挂了电话,抄起桌上的车钥匙扔给了沈小林:“快走,开车去唐先兆家!”
孙婕听到楼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一辆黑色桑塔纳已经绝尘而去。
关正义在路上,已经电话通知所有刑警立刻赶到唐先兆家,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有一名巡警队员待在那里,其他人都不见了。
“人呢?”关正义问。
“被救护车拉到镇卫生院去了。”
“这个陆刚,也不说一声,走!”
沈小林立刻跑到院子外,发动桑塔纳,向卫生院疾驰而去。刚刚开了几十米远,发现了一个女孩孤单地坐在路牙石上,他突然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关正义一脸怒容。
“关局,你等我一下,一分钟就好。”沈小林说完就下了车,跑到女孩身边,问:
“怎么了芸芸?”
刘芸芸抬起头,瞪着大眼睛望着沈小林,脸上出现惊喜的神情,说:
“妈妈又去看病了,我……”
沈小林回头看了看车子,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焦急地说:
“芸芸,小林哥今天不能带你去吃饭了,你拿着这些钱,自己买点吃的吧,吃完记得回家写作业啊。”
“小林哥,我……”
“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沈小林说完,就转头跑向了车子,载着关正义赶到卫生院,发现陆刚和四个巡警队员站在院子里,焦急地四处张望,一看到关正义走进来,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赶紧迎了上去。
沈小林发现,陆刚的警服上面两个扣子已经解开,硕大的胸肌露出半个,可就是这么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在见到关正义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这也难怪,沈小林在警校时,省会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是对犯罪嫌疑人监视居住的时候,看守民警没注意,嫌疑人自杀了,最后检察院以玩忽职守罪对三个民警提起了公诉,法院最后判了一到三年。
弄不好是要脱警服丢饭碗的事情,而且可能一夜之间就会成为阶下囚,到了这个年纪,老婆孩子都有了,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突然成了阶下囚,受影响的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