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过去的年”

最近读了莫言先生的随笔《过去的年》,反复读了三次,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年,总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文中只言片语总能把我拉回儿时。的确,人不管多大,小时候的记忆,因为年复一年的期待和持续地喜悦,从瞬时变成了永久。

反复品读,个中滋味,如出一辙。读着文字,忆着过往。过去的年,是回不去的童年,却一直温暖再现。

寒假一结束,我的年就因为家门口多了很多疯玩的小伙伴们,也多了很多的年味。

儿时,越是接近新年,天气就出奇的冷。每年快到年关的时候,总会下起鹅毛大雪。那时候对年的判断是:下雪吧,下雪就快过年了。

年前,寒假结束,母亲会安排我和弟妹们一起做事,比如背着几斤小麦去邻村老奶奶家做麦仁酵子,我很喜欢做这件事。

当外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时,我和弟妹一起用木棍抬着三五斤麦仁,就往邻村的“酵子茶”奶奶家走。这个奶奶家专门做酵子,麦仁酵,米酵,他们家发的酵子甜度适中,放久了也不容易酸成老酵。

一路上我嫌弟弟走慢了,抬小麦的棍子被我拖着走,妹妹怪我俩走快了,她的棉鞋踩雪里拔不出来,就这样,我们三个你怪我,我嫌弃你,一路上吵吵闹闹,多次停下来抓几把雪团雪球,折几根别人屋檐下的冰溜子龇着牙嗦冰棒,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老奶奶家,老奶奶见怪不怪,收了麦仁,告知几天后来取,就打发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因为没了负重变得轻松了很多,更因为顺道可以去外婆家而多了几分期待和雀跃。我们三个又蹦蹦跳跳的,唱着妈妈教的《回娘家》,时不时地奇思妙想,从树上折些树枝,路边捡着枯黄的野草,假装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模样,往外婆家奔去。

那时的雪很厚,我们从脚板心到头顶,却都热腾腾地冒着汗,暖着心。

接近年关,父亲会支起堂屋的大方桌子,开始给左邻右舍写春联。父亲写春联是免费的,年底,邻居们陆续带着两张红纸和一瓶墨水到我家请父亲写春联。印象中耳熟能详的几副对联还能张口就来“山青水秀风光好,人寿年丰喜事多”“新春福到鸿运开,人和家顺万事兴”。父亲用那翻旧了的《对联大全》细心查找些吉祥的话语写给不同的邻居。他会留心给磨香油的二爷家写“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也会用一些拆剪下来的边角料写上小长方形的小红联,猪羊牛棚贴“六畜兴旺”,压水井边贴“细水长流”,”自行车上贴“出入平安”,再多出一些的还会加送“新春大吉”,父亲总会用他的手指拃尺寸,再拿出他用了很多年可以折叠的小水果刀裁剪,这样每一家送过来的红纸总会被合理利用。还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小料,就是父亲对我和弟妹给他帮忙的奖励了,我们三个随时在旁边帮父亲按着对联,等父亲写完一个字,只要他一抬手腕,我们就能会意,顺势将对联轻轻往上挪一个字的距离,再等父亲写下一个,直到最后写完,剩下来的红纸边角料,父亲会送给我们。到了我们手中,不一会就变成了红色的飞机,红色的四角(俗称叠巴巴),妹妹还会用一片红纸,含在嘴唇中间染口红……

红色春联一幅幅摆在地上等风干,满房间的红,年的味道,又多了几分。

小年那天,各家各户就开始做各种油炸小吃了,鱼,酥肉,丸子……一盆又一盆。

其中炸馓子是每家必做的一件大事情。可能是因为馓子是常用的面食,不像鱼肉还需要额外去买,从经济实惠上来说,鱼肉是过年待客的菜,馓子就是各家各户给孩子随时吃得起的小零食了。

北方的冬天太冷,又是农闲时间无事可做,大雪天带孩子的家里,就常常白天也坐进被窝里不出门,大人们可以织毛衣、纳鞋底做鞋子忙自己的事情,小孩子可就坐不住了,总吵着要出去玩。大人这个时候就会从包扎严实的塑料薄膜袋中,拿出一大把撒子,放在竹篾篮子里,给孩子吃。孩子们一看有吃的,就安静几分,一根一根嘎嘣脆地嚼着,吃完满手是油,故意往头上一抹,说给自己擦点亮头油,长得更俊些。孩子和大人笑嘻嘻地闹来闹去,闹着闹着孩子吃饱了,暖和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人又能难得清闲,多做一会手边上的活儿。

再说起炸馓子,这可是门技术活儿。一般谁家要炸馓子了,邻居会三五成群过来帮忙。烧火的、和面的、搓条的、盘条的、撑馓子下锅的,至少需要四、五人才能完成这项大工程。每一步都很关键,面揉的软硬度,搓条粗细如小拇指,盘条围着一个大圆盆要让每一个从案板搓下来的条均匀地盘在圆盆中,并且每一层都在浸泡在油里,烧火的要火候均匀,时大时小地控制好,大厨撑馓条的最是关键。两手托着长而带钩的木筷子,在馓子下锅前,要用臂力控制好馓子的粗细和密度,馓子下锅既要忍受溅出来的热油迸溅,又要开回翻滚着沸腾着的馓子,上下两头都要均匀地在油中滑动,直到馓子炸至两面金黄,就可以完美出锅。

这时候,母亲总是端着第一锅新炸出来的馓子,拿到院子中间,高举着念叨“老天爷,出来吃馓子了,新炸的,吃完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吆。”也许自古以来人们都会这么认为,连老天爷也会吃人手短,既然吃了别人家的东西,还是需要用点心,给万家灯火保个平安吧。

当然,我把这些老一辈的封建思想当做习俗的一种。比如过年炸东西的时候最忌讳的事:不能去厨房说口渴,因为锅里的油正在炸东西,说了油会变少。

妈妈总是在炸之前给弟弟妹妹喂饱了水,并再三叮嘱我看好了弟弟妹妹,如果他们吃渴了不要进厨房喊喝水,要我把好这一关。往往我也会觉得使命重大,把弟弟妹妹管严了,不让他们进厨房的门。而我自己却总是忍不住好奇心,多问一句“妈,油少了没?”结果又是被母亲一顿臭骂。

炸炸买买,从小年忙到二十七八。

到二十九、三十就要忙着包饺子了,于是,各家各户从二十九开始,全村会想起有节奏的噼里啪啦剁饺子馅儿的声音。

母亲往往天一亮就泡粉条,摘蒜苗,时不时安排我去菜园地挖一些香菜,准备馅儿料。

过年的香菜要多挖一些,因为大年初三之前不能动工做事,包括去菜地挖菜。冬天挖香菜的事情,我很不情愿去做,一来冻手且不说,如果有雪,还要在雪地里扒拉找香菜,在冻住的土上,需使很大的劲儿才能挖出一墩香菜,有时用力不够,一颗香菜没挖到跟,就全散开不成型,浪费了一番周折。

香菜挖回来,母亲已早早地泡好了粉条,碾碎了豆腐和馓子,就等择洗香菜加进去入味了。就这样,半天功夫,没到中午,母亲听到邻居家第一声剁饺子馅儿的声音,就开始有些着急地喊“赶紧来帮忙剁馅儿,你听老王家都剁半天了。一会人家都开始包好吃完饭放鞭炮了!”

于是我们全家上阵,包了荤饺包素饺,包了素饺包包子,这样来回反复,持续两天,直到年三十春晚播放之前,家家户户终于忙完了最后的年货准备,就等着除夕晚上,水一开,饺子一煮,拜过神灵,孩子们口袋里装满瓜子糖果,欢天喜地满院子疯跑,父亲放倒拦门棍,这个年就稳稳当当地准备好了。

过去的年,迎来送往,开心的是孩子,忙碌的是父母,是氛围。

现如今,我感受着父亲母亲当年的忙碌,一样,看到孩子们的开心,我累而幸福。

愿每一个家庭都能在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中,收获圆满,健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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