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 青春该很好

《芳华》/ 冯小刚

《芳华》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你触摸了我》，深谙商业电影法则的冯小刚提的第一个意见是，改名。于是在严歌苓罗列的《好儿好女》、《青春作伴》、《芳华》中，一眼挑中了“芳华”两个字，好像是资深的老手押中了高考作文命题，《芳华》上映至今，已斩获14亿票房。

歌颂青春始终裹挟着正在年轻的，正在老去的，和已经老去的群体的热情，并且永不会被诟病。之前的同题影视作品居高不下的热度是很好的佐证。从《谁的青春不迷茫》，到《致我们终将逝去的清楚》，再到《匆匆那年》、《重返十七岁》，但凡投食“青春”二字，观众没有不张嘴的。

又或许，可以单纯一点揣度，正在老去的冯小刚开始怀念自己的青春，并深以为那段岁月值得被分享，被记录，于是整部影片的基调，似一个走过芳华的老者在对着膝下的儿孙们讲述他们年轻的故事。

看着影片落幕的我，脑海中总是被这样一个画面萦绕着：一个年近半百的人，趿着旧的，鞋面遭了三道缝补的布拖鞋，用已熏得蜡黄的两指夹着廉价的烟，满足地吞吐着烟圈，望着一屋子胶原蛋白满满的年轻面孔，羡慕地呢喃：青春该很好啊！

青春为什么很好？在我看完《芳华》后，得到了答案。

01

青春里，藏着无措、含蓄、隐忍的爱情。而这种爱情笨拙得可爱，可爱得教人心疼。

那个年代的人，他们对爱情的第一反应保守而含蓄。老好人刘峰深爱林丁丁多年，为了守在她身边，放弃了晋升的机会，甘愿在文工团里打杂。哪怕是表露真心的那天，一句“我喜欢你”都是在经过许多小心翼翼的铺垫之后，他的周身血液在翻涌，甚至于呼吸都急促地不似平日那个踏实的刘峰，但他在极力的克制，也许镜头不到之处，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暗暗在掌上掐出甲痕。

在刘峰将自己的感情全部献给林丁丁的同时，何小萍以同样隐忍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刘峰。这个自从在入团的第一天，为了让牢狱中的父亲看到自己长大从军的模样，而偷了舍友的军服去照相馆拍照之后，就成了文工团男男女女排挤的对象，从未被善待，却从未泯灭善良。

也许正是因为“一个从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惜善良。”所以何小萍在刘峰遭诬陷被下放时，对着他的宿舍楼喊“你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我来送你。”而在这之前，在她闯进刘峰的宿舍时，她卯足了劲想说的那句“能抱抱我吗”，则很怂地隐忍至多年以后，他们都褪去了芳华，并排坐在长椅上，才大方地完成了时隔二十年的拥抱。

青春很美，在于它的必然流逝，在于必然流逝之前，在每个人的芳华时候，像一只乱撞达理的小鹿，谨慎真诚地对待自己的爱情，没有追求过结果，也没有想象过回报。就像穗子那封迟迟才偷偷藏送的情书，不会有音信，那又怎样。这种带着侠气的爱情，我想不出，除了青春里有，换了人生的哪个时段还能如此义无反顾。

02

青春好像是一个不灭的证据，让人在幡然醒转的刹那，一眼看穿愚昧与浅薄，真实与善良。

一直被冠以“雷锋”称号的刘峰，做好事成了他至为骄傲的标签。吃着没人要的破皮饺子，为即将新婚的炊事员班长手作奢侈的沙发，维修团里老旧的音响，连猪跑到大街上，人们都会老马识途地找来刘峰。

他是文工团里的万能膏，也是人们推脱难题的承接者。他在相安无事的日子里接受人们的褒奖和赞美，但也在相安有事的日子里，被人们无情地一脚踢开，落井下石。在表白林丁丁之后，他被狠狠地栽赃了作风问题，遭到下放，没有人再愿意接近这个曾经为你解过困难的“雷锋”。

他是“那样一个英雄，我们曾经给了他很多的褒奖和赞美，但却没有一个人把他当真正的活人去爱他。”人们出于嫉妒，拜高踩低的劣根性只能维持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在愚昧和浅薄的人们眼里，刘峰最好是神，最好不要犯人的错误，否则就万劫不复。可笑的是，袒露自己的感情乃人之七情六欲，称不上是错误，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何小萍同样被这种群体性的浅薄和愚昧击中了。被排挤成为她进入文工团的主要生活。小芭蕾用缝补着搓澡棉的内衣让她陷入被嘲笑的境地，与她配舞的男演员则以她身上的汗味让她在全团面前失去一个女生的尊严，她倾尽精力排练，却从未被提拔为上台的舞者。

《芳华》是严歌苓的小说创作中最直接地倾情赞美男主人公的一部作品。她自述也是代表自己以及同代人对当年的愚昧、浅薄深深的忏悔。但是在冯小刚的《芳华》里，比重大的是青春，几乎看不到忏悔。或者说，在大多数人的概念里，青春等同于莽撞，等同于戾气，等同于无知。于是这些劣性的事实在青春里显得那么堂而皇之，无需致歉。

03

青春是我们都免不了要怀念的岁月。

在多年以后，当年文工团的成员们偶遇在某个街头。因为战争失了一条臂膊的刘峰成了卖书报的小贩，迫于生活的压力，刚正的他也懂得用一条烟贿赂派出所长，以期拿回被扣押的车。何小萍则已从精神病院脱身。林丁丁果真嫁了华侨，然而容颜体态已经变样。郝淑雯与陈灿结了婚，婚后却不似想象中幸福。穗子则成了作家。

他们各有各的幸运，也各自承担各自的不幸。唯一相同的，也许是在某个夜晚，某个孤独的时刻，都曾悄悄怀念过二十年前，那段每个人用自己的芳华贡献出的文工团岁月。

复旦大学哲学博士陈果曾经在某次授课时提问：青春充满了荒唐，矫情，不独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歌颂青春？因为青春是一颗饱含着可能性的种子。也许每个人都将用自己的芳华演绎生命中的平凡与伟大，就像是《芳华》里的刘峰，何小萍，甚至是穗子，林丁丁，郝淑雯，他们用青春里的每个错误塑造了自己将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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