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一个不学无术地高中混子，拿着生活费天天逃课上网。

一次，乡下的父亲进城给他送生活费。

父亲穿着满是破洞补丁的衣服，弓腰低头挤在人群中，连看都不敢四周人，生怕和某些不经意的目光对上。

快到学校时，父亲整了整外套，这才敢抬头。随意一瞥，便看到正坐在网吧近门口处打游戏的儿子，怒不可遏地快步上前摘了他耳机，几次想扇下去都没能下手。

看着儿子一脸不在乎地吊儿郎当样，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儿子带路，跟他一起去收拾收拾宿舍。

到了宿舍，父亲一脸谦卑讨好地给儿子室友分家里带来的瓜果特产。儿子站在身后脸上燥热，感觉有些丢人，不住地催促父亲快一点，自己晚些还有事。父亲一面应着，一面继续收拾宿舍，包括室友的地方也打扫得干净。

打扫着，在儿子桌角的杂物中，父亲发现各科不及格的试卷，回身问儿子这是什么。儿子依旧满脸不在乎，考试试卷呀。

父亲:“我说这分数。”

儿子:“哦，不及格，没好好学。”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大概是想到混成这样子，实在没资格说儿子，于是他妥协了，又把已经张开的嘴闭得严实。

傍晚，他难得奢侈了一把，带儿子下了趟馆子。不过是个城市里最普通的小菜馆，他还紧张得不行，进门前来回检查脚底有没有来时菜地里带的泥土。

兴许是喝高了，他流了泪，对儿子讲，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可别像爹这样。

儿子有些触动，点了点头。

再晚些，两人分别。儿子返校后在自习室坐了会儿便再读不下去，尽管这是这学期他第一次来上自习。

晚上十一点多，他翻墙去上网，又走了一段路，忽地停下，朝一个方向看了许久，然后疯了一样往学校方向跑。

回到学校，室友见他前脚刚走就后脚回来，便好奇询问，男孩面色古怪，问之不语，只是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打那之后，男孩再不敢有一丝懈怠，日夜发奋读书。这事稀奇，传遍了学校，没人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个回事。认识男孩的老师同学都说他那晚撞了鬼。

其实不是的，他只是看到父亲躺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墙边，身上裹着没了土特产的空麻袋，身边零散躺着几个老卷的烟屁股。

那天晚上还下着小雪，男孩不知道父亲是怎样感受，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回想起自己这几年的在学校的作为，想起白天对父亲的态度，只觉得喉咙酸涨，眼睛发肿，用力抹了一把脸上化了的雪，他发了疯似的往回跑，真如见鬼。

后来男孩考上了名校，后来他有了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再后来，父亲下葬，再再后来，儿子为他下葬。两人墓碑挨着，远远望去，就像是孩子在靠着父亲的肩头。

自始至终，他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那晚父亲一身碎雪青肿着鼻头对手上老茧一直哈气的哆嗦模样。

原评论:
高中时一个同学沉迷网络，时常半夜翻墙出校上网。一日他照例翻墙，翻到一半就拔足狂奔而归，面色古怪，问之不语。从此认真读书，不再上网，学校盛传他见鬼了。后来他考上名校，后来我们问到这事，他沉默良久说，那天父亲来送生活费，舍不得住旅馆，在墙下坐了一夜。

消零时突然想起高中时在网易云读到的评论，于是脑补了这篇短故事，蛮粗犷的，实在有些困，见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