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以为我还是那个扎着小辫,在老房子的坝子里和小伙伴们跳着橡皮筋的小女孩儿,
一转眼,岁月的帆船已经载着我驶向了这个叫做中老年人的小岛,我垫着脚尖拼命的想抓住帆船的桅杆,而帆船终将是狠心的掉了头,决绝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从此,我的青春就如那滚滚东去的长江水,终将是一去不复返!而和青春一同逝去的还有那儿时陪伴我长大的老房子。
(二)
2010年夏天我和母亲还有弟弟开车回到曾经老家的村子,那时老房子还在。那天房子的新主人没有在家,大门上着锁。
听幺爸说这里不久就要复垦,这个房子也将会推倒,变成土地栽种庄稼。我们母子三人在房子的屋前屋后转来转去,努力寻找几十年前我们曾经的影子。
四十年了,房子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青色的瓦片屋盖,白色的石灰外墙,依然是土墙结构,就连大门也还是原来我们使用过的木门,两扇对开,中间一把铁杆的插销。
只是插销上的这把大锁早已不是我小时候熟悉的样子。而木门的颜色变得黑沉沉的,木板上有几条裂缝,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它早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扇泛着木头香味的门了。
大门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靠墙的石凳子,石凳子一点没变,只是比以前更光滑。小时候我每天都要去地里割回满满的一背篓猪草,回到家总会把背篓先放在这个石凳上,再伸手去门里面摸母亲藏的钥匙开门。
屋门口的坝子变化很大,当年我们住的时候坝子是泥土地面,每到下雨天坝子的泥土泥泞打滑,我们只能踩着门前的一串石块走到坝子外面。
我们居住的村子坐落在一个半山腰,在村子里的每一家坝子望出去视野都非常的开阔。村子的上下左右都是一望无际层层叠叠的梯田,每当春天秧苗拔节的时候,放眼望去这些梯田像是盖了一层绿色的地毯。而目光所及的远方是一座延绵起伏的大山。
小时候的我一直幻想那座大山里是不是真有老虎和狮子?直到我读初中后和老师同学春游才有幸走近这座大山深处。
我们搬走后,房子的新主人把坝子全部都铺上了石板,坝子前那棵苦念子树已经长得比房子还高,坝子右侧的那丛芭蕉树不见了,旁边田坎边上的水缸也不知搬到了哪里?
当年这丛芭蕉树每年都会结几串芭蕉,幼年的我看着这些芭蕉开出淡淡的粉红色花朵,然后又结出小小的芭蕉的果实。
眼看着一个个芭蕉长得胀鼓鼓的时候,幺爸就找来梯子爬上去拿刀把芭蕉割下来,拿回他的房间里用一些干草盖上密封几天,等芭蕉熟透可以吃了幺爸再把芭蕉给我们拿回来。
用草捂的芭蕉皮颜色黑黢黢的,但是里面的果肉非常甜,我和弟弟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糯。幺爸比我大九岁,那时他也还算一个大孩子,每次都是等我和弟弟先吃,他最后才吃。
那时妈妈每天都坐在缝纫机上打衣服,她总是非常忙碌。当年父亲是工人,在县城的单位开货车,可能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
当年我们的房子在村子里的最左侧,最右侧是我大伯的家,我婆婆爷爷住村子的中间,婆婆爷爷隔壁两家分别住着两个幺爷爷。
一个幺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弟弟,另一个幺爷爷是他的堂弟弟。那些老房子全部是木架结构,墙壁也是共用,从这家到那家的堂屋从来没有上锁,仿佛就像一家人的房子一样。
我们几个小孩经常在那些房子里东躲西藏躲猫猫。我们家和大伯家都是后来分家后自己修建的土墙房子。
在那个年代土墙房子就算农村最好的房子了,特别是我们家的房子还在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外衣 ,在农村一片片黑色的旧房子中显得特别耀眼。
因为那时我父亲是屈指可数的工人老大哥,而母亲在生产队务农也勤劳肯干,所以当年我们一家在农村算是比较富裕的家庭。
(三)
后来我九岁弟弟七岁的时候 ,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那年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弟弟跟随父亲到了县城生活, 我和母亲离开农村到了离外婆不远的小镇租房过日子,母亲靠裁缝手艺在镇上摆摊帮人家做衣服供我读书长大。
当年父母离婚的时候,通过县城的法院几次裁决,农村的房子判给母亲所有。我和母亲离开的时候,母亲把房子上了锁,一锁就是好几年。
后来母亲在小镇上立住了脚,才回老家把房子卖给了生产队一户姓钟的人家。那时候我已经小学快毕业了,我清楚的记得当年两间房子卖了720元钱,母亲在几个舅舅家借了200多元钱连同农村卖房子的钱,在小镇上买了一大间门面房子。
当时镇上的房子花了950元,后来母亲在楼下的门面开餐馆,楼上用来做我和母亲的卧室。那时母亲已经再婚,为我又生了一个小弟。一直到我考上县城的技工学校,我们一家才搬到了厂里生活。
当年父母离婚后,我和弟弟被迫分离,我们原本温馨快乐的童年伴随老房子的一景一物,便永远都散落在了时光深处!
老房子虽然早就易了主人,但后来我和弟弟每年寒暑假回婆婆家的时候,我总会转悠到老房子看一看,在我心里,我始终觉得它还是我们的家。
新主人的阿姨非常热情,她看得出我对老房子深深的依恋,每次她都会热情的端来板凳叫我多坐一会,直到十年前和母亲弟弟回去看老房子最后一眼。
(四)
再后来回去时,老房子真的就复垦了。房子的地基上种了很多蔬菜,菜地高高隆起的泥土是老房子推倒的墙壁。
我弯下腰,仔细的辨认这些黄色的土,依稀还能看见当年老房子的痕迹。从此, 这栋曾经陪伴我和弟弟打闹欢笑的老房子,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从泥土中来,又将回归到泥土中区去。还真是应了那句“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想到我们每一个人,不也像这老房子一样吗?光溜溜的来到人间,最后又赤裸裸的融进大地。
其实母亲当年和父亲分开后就从来没有回过老家,因为村子里已经没有了她的亲人,那儿更是让她伤心落泪的地方。
所以,婚姻真的是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就像我的父母,当年还是一家人的时候两个人相亲相爱,村子里所有父亲的亲人也都是我母亲的亲人,而离婚后,母亲与这里就形同陌路。这里所有关于母亲的一切幸福和伤痛,都将同这栋老房子一起埋葬在母亲的生命里。
母亲从一个花季少女嫁到父亲的村子,在婆婆家的老屋生下我,婆婆一共有六个儿子,老屋实在拥挤,容不了我的出生。
两年后,当母亲肚子里怀着弟弟时,她和父亲白手起家修建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子。后来我们离开村子后,母亲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萦绕,
“那一年我怀着你弟弟,一个人要到很远的山上去砍柴,一背篓一背篓的把柴背回家晾在坝子里,因为建房子需要请很多人帮忙,那几个月每天都需要用柴禾生火做几大锅饭饭。”
“有一次,我砍的柴太多,实在舍不得丢掉,我咬着牙一步一挪的下山,一个踉跄差点从半山的悬崖落下。”
“那段时间,你头上长满了一个个的脓包,每次回家放下柴禾,我就第一时间到村子里找你,看见我你总是大声的哭,然后我也抱着你哭。”
当年,为了修建这栋房子,母亲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我拼劲全力也无法想像。
后来弟弟在新房子出生,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在新房子度过了几年快乐的时光。那时弟弟身体很壮,他经常打我,每次我都让着弟弟,从来不还手。
即使当年母亲有点偏心,经常惯着弟弟,但是我感觉那些时光仍然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儿时的那两间老房子,承载着我和弟弟欢乐也心酸的童年往事,是我和弟弟心灵启蒙的摇篮,但它却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家。
任时光交替,岁月变迁,关于老房子的记忆已然刻进我的生命,终将成为我一生永恒的回忆!
齐2021年度读书写作营
第153篇:2841字。
累积字数: 24914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