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孔多识趣》

1.

即使专业是学西语的,知道《马孔多识趣》这本小册子的人也不多。

我要不是因为前天晚上和同宿舍的几个狗人通宵“英雄联盟”,直接睡过去耽误了参加第二天的西语考试,也不会发现这本书。

我一路狂奔到教室的时候,教西班牙语的仇老师正在收卷子。他身高190+,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平时总梳成油头,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西装,里面配一件白衬衫。

“你来晚了,”仇老师抬头看看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的皮肤呈小麦色,五官仿若复活节岛的雕塑一般。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起晚了。”

“现在已经11点半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仇老师叹了一口气。换做任何人,都会被他的这副像是直接从日本黑社会电影里走出来的模样所吓到,但是我很有底气。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每天打游戏,白天上课起不来的学渣。事实上,我是一个学霸。我是机械工程系的大三学生,选修西语为第二外语主要是因为喜欢足球。几乎每一门功课,我都能保持在我们班前三名的位置上,专业课更是年级第一。

“所以,我最讨厌你这种学生。”

“啊?老师……”

“你以为自己肯定很行吧?是不是?第二外语选一个西班牙语,反正二外也不重要,随便学学只要不挂科就可以了;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的时候,你一定也是这么想:‘就算没去考试也无所谓,反正能补考。’”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你走吧。暑假结束了以后来参加补考,就跟你想的一样。”

作为学霸,如果大学四年中有一门需要补考我会认为是一种耻辱。 于是我说:“仇老师,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只学了一个学期的西语,但是已经可以听懂7成西班牙语足球解说了,我一定会证明自己不是您想的那样。”

仇老师看着我,两条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他的大手,轻轻拍打着桌上的试卷。五秒钟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嘀咕了一句:“Los estudiantes también deben tener la apariencia de un estudiante, este es el profesional.”(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拿出点专业精神。)

“仇老师,”我听明白了那句话,于是立刻回答到:“También soy un profesional.”(我也是专业人士。)

仇老师即刻从旁边放着的一摞没有答的卷子里抽出一张,捏在手里,说:“你现在到图书馆,找一本西语书。明天早上8点半,到我办公室里来。把这本书里面的故事,用西语复述给我听。说得好,你把这卷子拿过去,在我办公室现场答,答完了我会把这张卷子塞进这摞答完的卷子里面。”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可能当场就退缩了,他们甚至不回来和老仇求情。但我是学霸,岂能是一般人?

我们学校图书馆的西语书籍只有两排,从《唐吉可德》、《百年孤独》再到《电厂之夜》,虽然我是学霸,但毕竟只学了一个学期,这类书籍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一筹莫展之际,我看到有一本48开、小册子一般的书夹在《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和《迷宫中的将军》之间。我赶忙把它抽了出来,只见这本书简介的白色封面上除了西语书名,只有一张贴纸,上面打印着中文名:《马孔多识趣》。打开书一看,里面生词也不少,但是考虑到时间紧迫,和其它大部头的名著相比,这本小书已经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了。于是我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打开笔记本和手机翻译软件,读了起来。

书里面介绍了一个叫马孔多的小村落,位于西班牙西南部,应该是在靠近今天的塞维利亚的地方。这个小册子除了记录了一些村子的风土人情之外,还有一篇小故事。这篇故事讲述了一个游侠骑士和仆人到达这个小村落之后的一段遭遇:

  “我和塞万提斯大老爷在5月里的一个傍晚来到了马孔多。日轮已渐渐西沉,天气却干热异常。村子只有一条路,房子在路两侧由东到西一字排开,而天主教堂在街道正中间的位置。一进入镇子,我就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诡秘,所有的人都坐在自家门口的矮凳上,又或是像卫兵一样站着,手里拿着干草叉或者连枷。

大老爷向这些站在门口的镇民点头问好。而他们却突然向着我们走了过来。我不禁感觉到有些紧张。跟着大老爷在西班牙各地冒险已经五年了,我能够嗅到危险的味道。

其中一个长着一张圆脸的男人向我们伸出了两只手:

‘行行好吧,大老爷,帮帮俺们。’

大老爷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向前一步。随后他便翻身下马——他认为坐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地仰视他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符合骑士精神,起码不符合他给自己规定的骑士精神。他要求我也这样做,于是我只能跟着下了毛驴,心里有些不情愿。

‘吾乃游侠骑士塞万提斯·喀尔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尊敬的塞万提斯大老爷,俺叫胡塞,’ 圆脸男人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这是阿隆索,这是卡西,这是利亚斯,那边站着的是……’

‘够了,’他伸出一只手挡在农夫面前,另一只手把背后的盾牌摘下来,举到身前,那前面刻着一个天空中飞翔的老鹰纹章。

包括胡塞在内的众人看着大老爷的盾牌,眼中充满了崇敬之情。他刻意稍等片刻,好让众人的崇敬之情得到升华,说道:‘吾游走四方,只为惩恶扬善,今借道贵宝地,你等若有难,可但说无妨。’

‘大老爷,我们今天在镇子边上的林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僵尸,也许是吸血鬼,但肯定不是人。’

我冲他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管这种闲事。然而塞万提斯大老爷却又以半文半白的语气说道:‘我的上帝,任何人都不可能对‘吸血鬼’、‘僵尸’几个字无动于衷。对民众的诉求,吾必挺身而出:‘那个吸血鬼在哪里?长甚么样子?’

‘俺们也没有见过,’站在旁边胡塞旁边的阿隆索说话了,他长着一张长脸,上面满是汗水:‘但是卡尔马乔和冈萨雷斯见过,他们还和他交了手。’

‘哦?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胆大到和吸血鬼交手的农夫,令吾颇为敬佩。带我去见他们。’ ”

看了这几页,我的眼睛就受不了了。倒不是图书馆里的文字不好认,而是由于眼睛频繁游走于书本和手机翻译软件界面之间。那个主人公游侠骑士说的话里面古代词不仅多,语法结构还比足球解说员讲的话复杂了不少,对于我这种初学者来说十分不友好。但是学习起来时间过得就是快了许多,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我打算把这本书借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慢慢看。

“同学,这本书你是从哪里哪来的?”管理员小哥,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研二学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书上没有贴着条形码标识,而小哥输入书名之后,系统里面也没有显示。

最后我只能留下了姓名、联系方式、学号和宿舍号,向小哥把这本书借了出来,并约好明天同一时间给他还回来。

回到了宿舍以后,这帮狗人已经到外面刷夜去了。我正好落得清闲,爬上床铺,打开书和手机翻译软件,准备继续阅读。

2.

红灯亮起,舱门缓缓打开。

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迅速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后纵身一跃,跳入了西戎国的茫茫黑夜之中。

在打开伞包前自由下坠的过程中,我闭着眼睛不断回想这次的任务目标:在一个被恐怖分子控制的村庄解救遭到绑架的、西戎国大统领的女儿——艾史丽,年龄16岁,五短身材,虽贵为大统领千金,却长了一副在毕业照里不易辨别的长相。这将不会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不然凭借西戎国的实力,也不会不用自己国家的特种部队而选择和我合作。

我叫柯斯理,是一名自由特工,不隶属于任何国家,这个世界上我只效忠于三样东西:客户、客户,还是客户,也只相信三样东西:金钱、金钱,还是金钱。到现在为止收到过最多的东西是客户的吻(仅限于女客户);从没有收到过的东西是投诉(不论是男客户还是女客户)。

睁开眼睛,我看到不远处漂浮着一个白颜色、篮球一般大小的球体。它就那样悬浮在空中,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一个东西。来不及思考,那个光球便以惊人的速度向我撞了过来,我赶紧调动身体核心力量,在空中一个侧翻躲开;从我身下划过去之后,那球竟然迅速掉头再次向我撞来,我赶紧拉开降落伞,上升的气流立马将我向上拉去。倏忽间,那个光球便与我拉开了近50米的距离。然而它并没有给我松口气的机会,立即向上飞来,我急忙拉动伞绳,调整角度,然而这降落伞的速度怎么能和闪电光球相比,30米、20米、10米、5米……“嘭”的一声,我眼前一片蓝光,便失去了知觉。

殿里金碧辉煌,台下座无虚席,在西戎国大表彰大会上,大腹便便的大统领向我授予共和国最高荣誉——绿心勋章。据说,我是该国建立3百年来唯一的一个活着拿到这一荣誉的人。艾史丽和她的妈妈站在大统领身后,微笑着看着我——如果不是身份显赫,他们一家三口的相片如果挂在照相馆里当宣传照,那么这家照相馆距离倒闭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这时大统领身后闪出一位面若桃花、双眼带媚的高挑美女,这便是大统领的秘书王艾达。

她抚摸着我胸前的绿心,问道:“大英雄,感觉怎么样?”

我笑了一声,抓住她的手,却感觉那只绵似无骨的手上长满了粗硬的绒毛,不禁大惊,低头看过去,爱达张开嘴狠狠地咬在我手上……

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张尖腮凸鼻的毛脸,上面长了一张细嘴,满口尖而不利的兽牙正啃着我的手指头,我猛地一挣,那脸立刻跳得老高,这时我才看清这物似人一般有四肢,只是小了许多,浑身是毛,还有一条尾巴。受到了惊吓之后,那物手脚并用,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旁边的一棵树,没了踪影。

我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林间空地中央,降落伞在身后不远处铺着。看来我运气不错,也许也是我平时训练有素,虽然昏迷,但是身体依旧凭借着本能找到了这篇绝佳的降落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更多这样的毛脸怪物出现之后,我立即整顿思绪:装备都还在,身体上除了手指头上多了几个牙印之外也并无大碍。看了一下表,本应该显示时间的电子屏上空白一片,想必是那个闪电球带来的副作用。我抬起头,见日轮高悬,想到跳伞降落时还是黑夜,看来因为那个闪电球带来的小插曲,竟然害我耽搁了将近半天的时间。本来希望趁着夜色掩护偷偷行动,事到如今战机已过。如果我是一个吃公家饭的特工人员,这时应该立刻联络总部要求撤离。然而我只效忠于客户,职业精神不允许我再耽搁时间,必须灵活机动,把丢掉的时间抢回来。

根据粗略判断,这片林子位于村子西南方5公里的距离。然而奇怪的是,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沉重,步履缓慢,像是进入了一个只会播放慢动作的视频之中。5公里的路本来以我的腿脚30分钟之内便可赶到,然而当我看到那一片红砖绿瓦的建筑物群时,天空中的太阳已由头顶位置偏西去了。

“阿尼耶噶!”我听到一声大喊。急忙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两个男人正冲我大喊。那两人从样貌到打扮都有些奇怪——矮短身材、粉白色的皮肤、稻草色的头发;他们俩都身穿褐色麻布衬衫,腰系草绳,脚踏毡靴,完全是一副古代农夫打扮。更何况他们手里一个拿着草叉,一个拿着连枷,虽然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但和任务简报上描述的“全镇皆是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相去甚远。

看来镇子上还有普通居民。这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正在我思索间,其中一个农夫把手里的草叉像投掷标枪一样地向我扔过来。

本来依我的实力完全可以躲开,谁知道现在两条腿沉重得像灌了铅,那草叉“嗖”的一声贴着我的左小腿外侧擦过,划开一道口子。

在一个掷出了草叉之后,另外的一个又抡起连枷朝我冲了过来,速度出奇地快,以我的目前的身体状态是不可能躲得开了。于是我只能拔出手枪,向天空鸣枪示警。

“乓!乓!乓!”三声枪响之后,这两个农夫如同一二三木头人一般地急刹站定,指着我腿上的伤口,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但两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盯住我。两人小声地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一阵,随后两人朝着村子的方向跑远了。

我拖着伤腿,以比刚才更加缓慢的速度,一步三喘地挪动到了路边一块巨大岩石的后面。缓缓坐下,腿上的伤口比我想象中略微严重一些,乳白色的鲜血在裤子上洇出一小片。我靠在石头上,闭上眼睛,思索着今天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球形闪电、从没见过的毛脸怪物、自己行动突然变得迟缓无比,还有说着听不懂语言、打扮奇怪的农夫。这一切早已超出了任务简报当中涵盖的信息范围。如果是一般端铁饭碗的特工恐怕早就已经心生退意了,而我的职业精神要求我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也必须效忠于金钱。

我意识到,虽然没有明白那两个人说了什么,但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会回去搬救兵。这里显然不宜久留,必须尽快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场所再做打算。我简单使用紧急喷雾处理了一下伤口,确保没有在原地留下血迹或者其它痕迹之后,便开始向距离道路更远的树丛深处移动,希望找到一个树洞或者山洞暂且栖身。

吱吱~啦~嘶啦~,如果救命稻草有声音,那一定就是身上无线电联络设备突然间在这时候发出来的声音。我急忙按下了接听键:“茛(gèn)!是你么?茛!”

“都说了要叫人家哈尼”,我的助手韩妮茛粗哑的声音此时却如同天籁。

“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跳伞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现在可能已经偏离目标地点了……你……”

“……卧槽……你到底在哪儿?……大统领……他妈的……我叫哈尼!不要叫人家……”

“茛!茛!你听得到吗?”

无线电那边只剩下一片嘶嘶啦啦之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个时候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灭了。好在我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棵枯死的大树,根部裂开形成的树洞可供躲藏。虽然这里距离道路依然不是很远,但是以我现在缓慢的移动速度来说,找到更远的躲避之所也不现实。

斜靠在树洞里。我再一次闭上眼睛,迅速进入冥想状态,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一般是在每次行动结束之后,我会通过冥想状态复盘整个行动过程。

然而这一次的冥想过程却十分不顺利。我看到了南荣国锯齿象盗猎者向我驾驶的吉普车发射火箭弹;在东鸣国“金方块”的毒枭向我扔出手榴弹;北迪国政府高官被我刺杀之前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但怎么也没能够想过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农夫们说的那种语言。自从大航海时代“四陆通商”以来,全世界就逐渐融合四国语言特色,形成了统一的语言和文字;而每个国家的人也都有着类似的小麦色皮肤和深色头发;此外,那种长着绒毛、形态似人的生物我也没有见过……

从冥想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我决定不继续纠结这些细节。我既不是语言学家也不是人类学家,更不是生物学家,而是一名特工。从刚才茛传过来的断续信息来看,大统领已经非常不高兴了,而且已经将这种情绪传递给了总部,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接到客户的投诉。我必须行动起来,根据我的初步判断,尽管任务简报与目前的情况有一些出入,但是应该不会有错。我依然是在西戎国东南部这个被恐怖分子控制的村子东南部。那些农夫恐怕都是恐怖分子,他们的速度出奇地快,手里农具一般的武器也许更适合他们在丛林中突袭……不论怎样,我是专业人士,现在的伤势也没有大碍,我必须行动起来,必须……

3.

卧槽!我醒了过来,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11点多了,宿舍里漆黑一片。原来刚才回来躺下我就睡着了,书页翻开着盖在我胸口处。我感觉口干得厉害,打开保温杯猛吞了几口温水,脑子里还是嗡嗡得闷得慌。

刚才的梦非常真实,不像是假的,我应该是游戏玩儿多了吧。时间不多了,给自己弄了一碗方便面填饱肚子之后,我端坐于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的word文档,先把下午在图书馆看的部分用简单的西班牙语记录下来,随后赶紧又翻开书:

“卡尔马乔和冈萨雷斯这两个胡子拉碴的农夫,正站在教堂门口,他们身后是十几个和他们一样打扮、样貌也非常相似的村民。他们的脸上显露着准备开赴温泉关、与波斯大军决一死战的斯巴达战士一般的神情。

胡塞走过去与他们二人交谈起来,不时回头指向塞万提斯大老爷。我牵着他的白马和我的小毛驴站在后面。我们已经走遍了西班牙大部分地方,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的冒险,我对他的身手了解得十分透彻,用我家乡的习语来说,就是‘花拳绣腿’。

‘大人,’听完胡塞的介绍,卡尔马乔(也可能是冈萨雷斯)走过来说道:‘俺们正准备去镇外打死那个吸血鬼。如果您能够加入,那必定会让俺们信心大增。’

‘吸血鬼,据吾所知,并不会在白天出现。’

‘僵尸,巨魔,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对俺们来说都一样,’冈萨雷斯(也可能是卡尔马乔)走过来接过话。

‘不论是什么,吾认定于诸位来说,都非常危险,请大家交给鄙人来处理。’大老爷略微抬起脖子,让头盔与铠甲擦碰,发出他自以为的、唯有游侠骑士才配的上的荣誉之音。

卡尔马乔(也可能是冈萨雷斯)与冈萨雷斯(也可能是卡尔马乔)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开口道:‘高贵的大人,俺们认为您真是好样的!但是俺们也绝对能够帮上忙,俺见过那个东西,他看起来像是人类,只是穿着一种很奇特衣服,有着很奇特的五官,像您的仆人一样。’

他们警觉地看了我一眼。

大老爷此刻则面无表情地说:‘此种比喻不甚合适。请继续说。’

‘最重要的是,他的血是乳白色的……’

‘你是怎么看到他的血?’

‘俺对他扔了草叉,扎到了他的腿,起码戳了一个洞,’卡尔马乔和冈萨雷斯中的另一个说道。

‘既然他那么容易被你们打到,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

‘他手里的家伙厉害,’最开始的那个人,卡尔马乔或者冈萨雷斯说:‘像是火铳一样,但是可以连续发射。’

‘那如果是这样,先生们’塞万提斯再次微微抬起脖子,一只手压在佩剑上面:‘还是交给鄙人来对付他吧。吾乃你们可以相信的伙伴,这一点,与我出生入死,走遍了西班牙的仆人桑丘可以为大家作证。’说着他伸手指向我。

可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突然点名,我有点猝不及防,到了马孔多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塞万提斯大老爷耍剑执枪确实有两下子,就是没有对付过怪物。我建议大家还是放弃这个念头的好。’

‘桑丘,常言道,宁撑顺水舟,莫做顶头风。’塞万提斯抬起左手:‘先生们,事不宜迟,点起火把,带路吧。’”

4.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从树洞里爬出来。目前我需要做的就是趁着夜色潜入镇子,找到艾史丽——根据任务简报,镇子上的恐怖分子很可能把她藏匿在了日轮教教堂里。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的装备:霰弹枪及20发子弹、手枪子弹47发(三发刚才鸣枪示警了),由于那些农夫的行动速度十分了得,开枪射击是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最为明智的选择。

嘶啦~吱,无线电再次响了起来。

“柯斯理……告诉我你的位置……”

“茛,”我冷静地说:“刚才我已经与这里的恐怖分子发生了接触,我决定潜入村子。

“你现在……想办法撤离……”茛的声音还是有一点模糊,但基本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我不怪她,这是一条容易的路,但这不是我这样的专业人士会做的事情。

“茛,我会小心的,等我。”说完,我关掉了对讲机。

我一步挪地向着村子前进,腿上的伤还是有些疼,但没有到会影响我行动的地步,主要是这恼人的慢动作仍在持续。根据我的判断,那两个村民一定会回去搬救兵,然而我躲在树洞里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听到他们在附近活动的任何动静,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已经认定了我是去营救人质的特工,因此决定采用防守策略。

因此我必须要避开他们的锋芒。这个村子是一个长条形状,我打算从旁边的树林里悄悄地绕一大圈,直接摸到教堂附近,伺机行动。

今天是晚上云层很厚,望天不见两轮明月,向地无有树影斑驳,我拖着一条伤腿,以比往常慢了至少30%的速度在树林里走着,还是会时不时撞在树枝上。碰撞不算什么,我更担心树叶的哗啦声会暴露我的位置。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黢黑的夜晚里,我看到了远处亮起一个光点,紧接着,又是十几个同样的光点,一晃晃地跟着跳了出来。

紧接着我听到了叫喊声,以及他们握着的草叉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的金属光泽。

我赶紧蹲在旁边的一颗树下。虽然他们距离我大概有两米的距离,中间应该还有树丛阻挡,但是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以我现在的速度,应该肯定跑不了多远。我边用一只手握紧霰弹枪,边侧过头去观察情况: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全身盔甲的家伙,手里拿着古代的盾和佩剑,像是一个古代西戎国武士的模样。他后面跟着大概20多个人,他们像下午的那两个农夫一样拿着草叉之类的武器。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有着超过常人的移动速度和身体敏捷度,我恐怕会把他们错当成一帮电影演员,而不是危险的恐怖分子。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他们之前在村子里埋伏,现在等得不耐烦,决定主动出击了。

等他们走远之后,我摸着黑走到了教堂后面。

这是一幢造型非常奇特的教堂——没有象征日轮真神的圆顶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尖塔。然而无论在哪个穷乡僻壤,教堂都是这个村落最大的建筑,也往往都位于这座村庄的正中。

我走到门口,四下里阒无人声。任务马上就能完成了,我,的确是一个称职、专业的自由特工,和那些吃公家饭的有着本质区别。

“你自己找过来了。”一个声音突然在我后面响了起来。

“我去,这么用功!”一个满脸粉刺的眼镜胖脸出现在我眼前。是睡在我下铺物理系的王大头。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麻木右胳膊,转了转腰。“你们包夜都回来了?”“嗯,我先回来的,他俩去吃早饭了,我太困,就先回来睡会儿。”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08:10”。完犊子,我仿佛看到了仇老师给我期末考卷上画上一个大大的×,这可是我作为学霸的耻辱。

我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随后百米冲刺一般地跑到了教师楼门口。看了一眼手机“08:15”,我坐在教师楼入口的台阶上,第三次打开《马孔多识趣》时间已经不允许我把剩下的几页读完了,好在8点半和仇老师是口试,也不用把内容写下来,我只要尽快看个大概,差不多能把故事讲出来就行,但剩下的内容还有一页半,我决定使出学霸临时抱佛脚的法宝——抓重点快速阅读。我决定把剩下的一页半内容我只读动词。然而在看了一遍之后感觉不太对劲,又把名词读了一遍,两次读到的词合在一起,我才明白了一个大概:

“我 西戎国特工008号;球形闪电 掉落到了 这个世界 五年;遇到骑士 身体慢 没跑掉 收为仆人,起名 桑丘。学了 地理,西班牙。学了 骑驴 西班牙语。塞万提斯 人不差,头脑差。我 他 四处游走;弱,屡战屡败性命堪忧,我出手相助。路过 马德里 大学士 物理 学了;逐渐明白 我世界重力小,这世界重力大,我慢,别人快;今天到村子,听 村民 故事,知道 又一个同胞,白色 血液 一直小心。塞万提斯走;假装 照看 毛驴,留下 寻找;他 出现 我 面前。

‘你自己来了。’他 惊讶,我 劝说,我们 沉默。突然 人大喊 ‘桑丘!’。塞万提斯回来找我了。只有一个人。他举起长剑砍向我的同胞……我举起短剑,出手阻止,我 专业人士 同胞 举起了 霰弹枪。落雷 天主教堂 白光,他们二人消失;为什么?我要留下?”

6.

仇老师听到我的复述,戏剧性地拍起手来。

“不错不错,《马孔多识趣》讲了一个虽然有点无聊但是还算过得去的故事。”说罢,他拿起考卷递给我:“但在你做题之前,我觉得你必须要知道,你最后的那个部分讲得不是很好,省去了很多细节。”他抬起一只手,说道:“来,你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紧接着他用西班牙语说了起来:

“在马德里时,我遇到了一位物理学家。他研究这一门学问已经五十多年了。塞万提斯在广场里忙着和别人吹嘘他的丰功伟绩时,我就会到大学里去和他聊天。有一次,他告诉我宇宙间有许多非常相似的世界,人们可以通过一些办法在这些世界里来回穿梭,而这些世界之间的引力并不相同,如果到了那些引力更大的世界,我们的动作就会变得非常灵活。

在听到了村民的介绍时,我立刻就知道这就是又遇到了一个世界的同胞,从农夫的形容他的打扮听出来,他应该也是一个特工,一定也正如我刚来到时一样的困惑。于是趁着塞万提斯和村民出发去找他时,我接口需要照顾毛驴,故意留了下来。我必须要自己找到他。我骑着毛驴,朝着相反的方向过去,五年以来,我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重力,动作虽然还谈不上灵活,但是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许多了。在我走到教堂前面时,我看到了他。

‘你自己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相当惊讶,紧接着以十分缓慢的动作举起了手里的霰弹枪。我还以为他会更加专业一点,看样子最多是个雇佣兵,和我这种隶属于国家精英部队的专业人士还有相当的差距——我即使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动作也不曾像他这么慢,更不会像他一样被农夫打中,流出鲜血,不仅业余,还无意间暴露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中人类的身份。

‘不要动手,我们是同胞。我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桑丘,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西班牙语从背后传来。我立刻转过头,是塞万提斯。他正举着宝剑,眼睛死死盯住我的特工同胞。

‘桑丘,干得漂亮,想不到这怪物已经潜入村子了。吾之预感,果不其然也。怪物,受吾一剑!’说着塞万提斯挥动长剑,砍了过去。

‘你他妈可别半文半白了!’我大吼一声,拔出随身短剑挡去。

金铁交鸣的声音穿过马孔多的黑夜。

‘桑丘,你!’

我看到我的特工同胞又缓慢地抬起了本来刚刚放下的霰弹枪。

‘等一下,别!’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喊出来的是西班牙语。

突然间,一个闪电光球从天空中落下,击中了教堂顶部,我的眼前一阵蓝光闪过……”

在距离故事结尾还有一句话的时候,仇老师停止了背诵,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您,怎么……”

“嗯,”他看着我,两根眉毛拧在了一起,“作为本书作者,即使不算专业人士,也应该会背诵了,是不是?”

突然,从天空中飘过来一个奇怪的球体,篮球大小,闪着电光。以极快的速度撞在了仇老师的办公桌上。一阵蓝光过后,仇老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盔甲的大个子老外。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

“¿Dónde está esto? ¿Quién es us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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