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崩塌

    梦是一场赌博。

    我擅自下注,盼你来坐庄却寻不见你​,想来是丢了睡眠这张入场券。

    说好的一同做梦,就这样白白浪费了生命中唯一最暗的一夜。

    过了那一夜,我们就都迟钝得只会巴望着霓虹灯了,移不来眼,又怕辜负赌约,你就任由古老的月圆死在我眼里。

    我于是独自走入离奇的梦,那是个光线围拢的狭小空间。


    第一天,梦是布满忧郁的热带雨林中的旅馆,那些树拱起屋脊,承担日日闷在里面的人和他们的郁郁寡欢。

    我向来谨慎,不敢走错半步,低头看一眼脚下杂乱的绿意,再抬头望望旅馆的门,犹疑的前进在亦真亦幻的林子。终于到达。

    旅馆终究只是旅馆,就算它一天比一天长大,就算发生任何怪奇之事,它也​只是个空间,人们在其中聚合又离散。可这个空间又如此不同于其他空间,它如此狭小如此暧昧,还摆放着白色大卫雕像和​精致的花朵,真有毫不吝啬的情调。​

    我忽然觉得来过此地。​想起过去,不论在何处都有尘烟弥散。而这里,每一粒尘埃都安安分分的躺在地上呢,我安心了。

      ​第二天,这个旅馆莫名其妙的变宽阔了许多,明明只是歇息了一夜,却好像我已经看着它长大,又预见自己在这里曾经生活的几十年。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误入了某个天地,要离开时才发现落下了很多东西,不止自己过去的记忆在那里消费掉了,就连未来的快乐也提前抵押在那里了。

      所以不知为何身在其中总有难言忧郁。


      用餐时间到。餐厅空间又变大了,仿佛为了容纳更多人饱食后的满足心情,又仿佛为容纳迷离的灯光与沸腾的声音。夸张与荒诞的谈笑都难掩这些人的寂寞,这里的食物颜色艳丽,我一口也没吃,在一个令人安心的空间我突然变得小心起来。而其他人享用的那样认真,氛围热闹得让人动容。

      她们甚至把自己的生活必需品都搬了来,放在餐桌上,书籍,镜子,洗漱用品,还有精致的摆件。就好像这些餐桌都是有生命的,驮着她们的清醒与梦境,驮着她们生活的一切细节向时间驶去,一天一天过去,这些餐桌与地面粘连,与她们的灵魂粘连。


    我也与这里逐渐契合,有一种魔力促使我爱上这个旅店又不时的排斥它。

    甚至差一点,就与我的灵魂粘连。

    当你从一个监控摄像头看这个餐厅,是日日笙歌,灯光闪烁,放大以后才隐隐窥见,原来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在与她们灵魂粘连的餐桌上,各自不得不做着现实中仍然做的工作。她们逃去了另一个环境,逃不开事实。

    这些工作构成了她们的生命,即便偶尔厌恶,若有一天拿走了,她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拒食色彩艳丽的食物,是我儿时就养成的习惯。

      我拉开桌下的抽屉,试图冲泡速食。奇怪的是我记忆里真的有这样一个片段,我拉开抽屉,本应是满满的桶装泡面,全被换成了饼干。

    现在重演了,像过期的广告。没有电影那么认真的虚幻,却带着敷衍的戏谑。

      被换掉了原有的东西,那人移花接木的手段用得无比拙劣。不过没关系,食物换了可以将就,记忆没被换掉还算幸运。

      我想,是不是我与他曾有纠纷。那么,辜负过别人的女孩,遭到厄运也是理所应当。就算没有我也一定做过其他错事,因果二字,向来不会出错。我就这样默念。

        这样一想,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如流水滑过大脑,记忆变得潮湿,也变得温和。不再对我具备攻击性。

    从前的苦难是瓢泼大雨砸在心头,如今,只是片片飞雪落于心底。什么也干扰不了我的平静,我的湖水。

      一分钟后,我走向墙角的插板,准备在饥饿寒冷的时刻为自己至少亮一盏灯。可是连插板上的插孔里,也被灰黑错杂的烟灰粉末堵塞。

      梦中人也会赌气的。我偏要这一点光亮。

      这时我被周围的光吸引。那些用餐的人渐次离场,走上两步背影就变得模糊,变得透明,融化在空气中,仿佛人间蒸发。

        她们蒸发了,而我没有。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逃往另一个空间去躲避在以前和在这里共同积压的情绪与琐事,大概是吧,又或许,这样的循环都结束了呢。


      我终于找到了通电的地方,只不过电源接上有些微微漏电,线路中间开裂处闪烁细碎的火焰,宛如跳动的星被炸开。

        这些星四处迸溅,地面上开始流淌着橘红色灼热的液体。在慌乱逃跑的时候,我心里还在叹息,这样美的地方,就这样被毁掉了,假如那些女人回来,又会以何种表情面对这一切。毕竟也是落寞城市中一座难得未被侵蚀的花园,空中的楼阁,失意人的象牙塔,人们在这里抓得住杀死寂寞唯一的胜算。

      如今这里却毁了。是我这个外来者无意中毁掉的,我只得再一次默念因果二字。

     

      梦的旅程还未结束,我还记得那个赌约。也不知是不是执念所致——

      第三天,我被放置在一个蓝色舞厅,仓皇的人群穿深深浅浅的蓝色衣服,在纷乱的光线里扭动着身躯,又在蓝色灯光的照耀下,仿佛身处海底,只是没有彩色的鱼。

      我想要走近他们,不止走进这扇门,还走近他们的灵魂,看这被蓝色包裹的海底舞厅,有怎样的魔力让人不断跳舞,乐此不疲。

      我刚迈步,房子却摇动不止,方才仓皇的跳舞的人在此刻更显仓皇慌乱,蜂拥而去……只剩下蓝色的灯明灭可见。

      屋子剧烈摇晃,我反而不那么认真的害怕,索性跟着它,跳这一支绝望而迷幻的舞。在蓝色人群离开后,为它的浪漫划上句号。

      跳了很久,我终于明白那些蓝色人群为何乐此不疲。是因为乐而忘忧,也忘我。人做一件事,一旦忘我,必然沉醉其中,必然疯魔。

      而我,大概是做梦这件事上过于忘我。梦早已经逐我出境,这一切都是我重新造设的。没有什么梦,没有赌博,没有人与我赴约,从头到尾,是我一个人的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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