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量(1-3)|我的视界 我的中国

               

实拍

                  一

      工程监理小李推荐,我与承包平贵县通镇常家村平塘工程的包工头老谢电话谈妥后,我们十八名石匠坐了近六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在一个岔路口下了车。大伙一看停在那里的两辆面包车,情绪低落了许多。年龄最小的“歪脖”对司机说:“你们这七座的车,要装十个人啊?这可是伏里天,你看看我们还有工具、行李,特别是我们大多数都老胳膊老腿的了,总不能连人加东西的硬塞吧?”他苦笑了一下,又说,“再说,你这超员超载,就不怕罚钱,不怕扣分啊?”

      体胖的司机不屑地说:“我们敢接这活,就不怕罚钱扣分,不用你操这个闲心。”他接着喝令大伙,“抓紧上车!”

      大伙都原地不动。

      “嫌挤啊?”稍瘦的司机,表示不解地说:“我说你们这些民工,出门来不就是为了挣钱的吗?吃不下苦就在家守老婆啊?”他越说语气越重,“像你们这样打工的,我拉的多了,可这样挑肥拣瘦的,还真是山楂红子打花糕——少找(枣)呢。”

      拥挤,对于我们民工而言,不算回事;而严重超员超载,则大大增加了安全隐患。我们曾吃拥挤,对于我们民工而言,不算回事;而严重超员超载,则大大增加了安全隐患。我们曾吃过大亏,国柱在骥市8号金矿遇难的教训,我们会记一辈子的。身为带队队长的我,主动上前说:“要说挤,我们过去还真经常挤车。可如今,哪个行业不抓安全?还有几个冒险挣钱的?”

      稍瘦的司机一语双关地说:“那你就问问老板吧。”

      我只好拨通老板的电话,可语音提示说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感觉到奇怪,大伙也敏感地警觉起来。根据经验,凡是节骨眼上不能保持正常联系的,多是故意逃避和不守信用的老板。他们至少有两到三个号码,与业务界领导保持联系的号码是不会告诉一般人的。我只好说:“等等看吧。”

      “老板的手机没电了。”稍瘦的司机用肯定的口气为老板打遮掩,然后不耐烦地说,“再说,就算老板妥协,再加一辆车的话,也是来不及了。你们就别浪费时间了,你们等得起,我们可等不起。”

      六十五岁的令狐扶正提示我:“得天,你再给老板打个试试?”

      我再次拨打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胖司机也着急起来:“到底咋办?快点!”

      几乎所有眼光都投向了我。我沉住气,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吧,你们再联系一辆车,车费呢,我们出。”

      瘦司机立马反对:“我说过了,来不及啦。”

      令狐扶正又恳求说:“也就是大伙多等一会啊。我们也不愿意出一辆车的费用,可这是为了我们双方都好。你们就抓紧联系车吧。”

      瘦司机反驳道:“你以为人家的出租车就停在那儿,专门等着你呢?”

      没有人再插言。僵持了一分多钟,我说:“司机老师,咱别介出门人难为出门人。你们能联系一辆车呢,就联系,不能联系呢,就算啦。没有安全感,我们宁可不去挣钱,也不冒险!”

      “对!”我们的人态度都十分坚决。

      两个司机软了下来。胖司机开始从手机上找号码,拨打,连续问了两家,都来不了。他收起手机,冷冷道:“你们说,怎么办?”

      我不能轻率地下决定。

      胖司机寻思了一阵,商量说:“你们要求安全是不是?这样行不行,你们挤挤,我放四十码的速度,平常跑八十码呢。”

      瘦司机接腔道:“再不行的话啊,那就拆庙散和尚——各奔东西!”

      我思忖着:这个平塘工程,是我们的同乡工程监理小李子,看重我们干一手既实在又漂亮的好活,还省心,才推荐的。我们如果就此退出,既失信于老乡,恐怕还得让人怀疑徒有虚名。对,不能退,还要保障安全。我决定说:“我们可以挤挤,但你们的车速不能超过每小时三十公里。”

      “三十?你当我们这是老牛车呢?”瘦司机瞪大了眼,“你也忒较真了吧?电动车还跑四十公里呢?”

      我说:“电动车能这样严重超员吗?不要抬杠,我们要考虑,只有在掌控的前提下,才有安全系数。”

      胖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啦!好啦!就依你们。再浪费时间,过了午饭时,交警上了胖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啦!好啦!就依你们。再浪费时间,过了午饭时,交警上了班,我们就------就走投无路了。叫你们的人抓紧上车。”

      “大伙上车吧。”随着我的话音,大伙自觉分成两组,涌向两辆面包车。憋了半天的歪脖一边无奈地说着“受苦受难,为了挣钱;为了挣钱,委曲求全。”一边也抢着装自己的东西。

      胖司机呵斥道:“别抢。装乱了,更装不下。”大伙停了手,由他亲自来装。他先把工具放到座位下或者过道里,把行李包摞在提前卸掉了最后一排座位的位置,余下的,则强力摁在座位间的空档里或者过道里的工具上。他看看妥了,这才催促大伙抓紧上车。调整了好几次坐式,总算塞下了六个人。他回头看看,发现还有我、巨树成、周得君三个,二话不说,伸手把其中最年轻的五十一岁的周得君拉到车门前,自己侧身一蹲,也不管他受得了受不了,猛一用力,将他“挤楔子”一般“挤”了上去,然后一手往里推着他的身子,一手拽车门,推推拉拉,反复好几次,总算是关上了车门。最后招呼我和巨树成,挤在副驾驶座上,再将临时放在他座上的一堆装有饭缸、充电器等不抗压日用品的小包塞在我俩怀里。他坐下后松口气,边擦汗边回头看一眼,滑稽地笑笑说:“我说大叔们,这会再热也赶不上昨晚上和大婶们热乎啊,是吧?”

      六十一岁的冯贵仁接道:“那是人之常情,这是啥?把小鸡都挤扁了。”

      周得君不耐烦地回道:“老不正经,你就别说风凉呱了,让司机老师抓紧开车走吧。”

      司机启动车起步:“风凉呱解热,五十多华里的路程呢。”

      冯贵仁向来贫嘴,对贴着自己的歪脖说:“我这大腿上咋和有水似的啊?你不会是挤尿了吧?”又嗅嗅鼻子说,“一股臊味。”

      “狐臭”是歪脖的隐私。这回他不但没有介意,反而自我调侃说:“地道的农民工味。”他说着动一下屁股,放了一个响屁。

      引发大伙嗔笑。挨着歪脖的六十三岁的杨天一责怪说:“你想把我们这身老骨头拱散架啊?咋说你呢,都眼看五十的人了,还像吃奶的牛犊子似的?”

      歪脖又风趣地说:“这屁是‘挤’出来的,你当我不知时令释放热量啊。”

      “还‘释放热量’呢,也不怕丢大伙的人?”长他一岁的陆顺反感道。

      “这正是我们农民工‘含英咀华’的趣味人生呢。又不代表我们的性质,哪里丢人?”生性就睚眦必报的歪脖拿腔作调说,“哎,我说你们这些‘老口’的,是不是都犯贱啊?哪个老婶子不劝你们,咱农民的条件好了,不再像头些年,这老爷们没有石工活干,连老娘们都跟着着急,挣不钱来更是上火。如今,儿女该娶的娶、该嫁的嫁了,上大学的也多是毕业了,这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就别再去卖老本拼老命了。像司机老师说的样,就在家守老婆呗。”

      与杨天一同岁的巨树成接道:“你当我们出门打工,就只是为了挣钱啊?”

      冯贵仁接道:“‘牛犊子’当然不懂‘老骥伏枥’了。”

      杨天一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嘛。没有我们几个老家伙,恐怕你们就拿不下‘平塘关大杨天一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嘛。没有我们几个老家伙,恐怕你们就拿不下‘平塘关大捷’。”

      令狐扶正也帮腔说:“老马识途。少了我们几个花甲老头,还怕你们迷了方向呢。”

      歪脖:“呵,都自以为宝刀不老,那就试试吧。”

      大伙正说着,车子一下子提速了许多。还不待我们反应过来,司机又紧张地喝令道:“抓紧把窗户都关严。”接着又向坐在前排的我俩说,“你俩把头往右靠紧了。”

      我们知情,这是司机发现前方有交警,来不及回避,硬着头皮侥幸闯关。果然,我远远看见我们知情,这是司机发现前方有交警,来不及回避,硬着头皮侥幸闯关。果然,我远远看见红绿灯左侧的横向路口处,警车旁站着几个交警。我想,这可是一个求助的机会,只要让交警发现了我们,就能改变这种危险局面。这样虽说是有些不义,但这种“义气”可是建立在十几个人的人身安全基础之上的。我接着又想,这可是冒着多方面的险,如果做得不巧妙,一旦给司机察觉,有可能激化他做出更不安全的举动,我们之间也肯定发生冲突,更有可能他把我们的“背叛”夸大其词,怂恿老板拒绝我们干这个工程,那样的话,我们就与小李子失约了。然而,国柱的教训更是至关重要。权衡利弊,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就来不及了。怎么办?我灵机所动,随手脱下一个盛饭缸的红色方便袋,关窗户的同时,带着撒向窗外。庆幸司机没有发现。与此同时,所有窗户都顺从地关上了。一时间,哈气、鼻息,还有个别人喷出的烟气味,男人身上的腥膻味,钻鼻子的腋臭味,还有车内遗留的汽油味,加之并发的心理紧张与闭塞的空间,顿时令人有窒息和作呕感。还好,几分钟就过了红绿灯。而不好的是,交警没有发现我抛出的信号。我怦怦跳动的心,又多了一层失意。

      “可以打开窗户了。”司机说着,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跟上来的同伴的车,接着又埋怨说,“今天咋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交警了。这个路口有,下一个路口肯定还有。别扭。”

      我边开启右前窗边及时提示他说:“你还是把车速降下来吧。”

      怏怏不乐的他用眼角扫了我一眼,猛打方向,一下子拐向一条砂石路。

      坑洼不平的路况,我们筛糠一般,又添一番滋味。                   

               



             


                二

      面包车通过通镇,在常家村街中心停下。从停着的一辆豪华轿车里下来一个人,他四十左右的年龄,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挂着电话迎上来,抱怨司机说:“怎么才到啊,两点多了?”

      “谢老板,别提了。”司机一边下车,一边示意着下车的我,怨声怨气地说:“监理请的这帮石匠太有分量了。”又悄悄的说,“当心啊,他们很有个性呢。”

      谢老板用鼻腔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喊:“哪个是老赵?”我应着走过来,他打量了我一眼,指着附近的一处院落说:“你们就住前边那个老院。放下行李,抓紧吃饭,面条早给你们煮好了。”说完,便给司机点车费。

      我们把东西都搬进寥落的小院里,拿了自己的饭缸,再到新收拾过的不足六平方的西屋门口 我们把东西都搬进寥落的小院里,拿了自己的饭缸,再到新收拾过的不足六平方的西屋门口排队,等本村的伙夫老亢哆嗦着手盛煮烂成一锅粥似的面条。因为堂屋里没有打扫,破烂不堪不说,还满是积攒多年的灰尘,大伙便端着饭缸到院外来找地方,可满街上都是春天才统一栽的花树,草帽大的枝蓬,还筛洒着阳光,只有胡同里,前邻居的后墙根处,有着阴凉,我们只好又列成了长队,蹲在“他人屋檐下”吃饭。饭后,我们便开始拾掇住处。主人搬进县城五年之久了,堂屋内那蜘蛛网已连成“八卦阵”,积满灰尘的器物上,满印着老鼠的爪迹,西北墙角处还有漏雨的水痕。我请示了老板后,派几个人去工地拌好一些水泥砂浆,将漏雨处处理好,其他的人,则将主人的零碎东西堆叠起来,着实清扫一遍,在地面上铺上老板准备的塑料薄膜,然后,各自先将随身带的防潮或隔离草等作用的布片铺上,再把凉席铺在上面。十八张八十厘米宽的席子,一张紧挨着一张,将三间屋的空间全部摆满,人们进出,只能将鞋子脱在门口,踩着席子边。面对这个局面,大伙忧虑起来,若是冬天的话,挤挤睡就是了,可这溽热的天,只能平躺着身子,连翻个身都要打搅他人,怎么受得了呢。我们正猜度着老板能否再找一间房,老谢走进来了,不等我们说什么,他满意地说:“挺好啊。”

      歪脖又抢先庄谐地说:“这光腚挨着光腚不说,大白天都有蚊子呢,晚上就更不用说了,可怎么架蚊帐呀?再说,支架上蚊帐,又怎么进出呢?”

      老谢看他一眼,也半真半假地说:“你们就不会买蚊香啊?再要么就搭窝棚;嫌窝棚不经风老谢看他一眼,也半真半假地说:“你们就不会买蚊香啊?再要么就搭窝棚;嫌窝棚不经风雨的话,家北农田里有机井屋呢,那‘雅间’连门没有,随便进出;若是再图享受的话,你就干脆去住宾馆,住宿费,我最后扣你的工钱。”他见大伙情绪低落,又低调说,“我家在县城,又不是这村的,村上的书记就给找了这三间,你们凑合就是了。”

      有人想说什么,又给噎回去了。一向唯恐没有工程活干而委曲求全的令狐扶正说:“得天,咱要么就挤挤吧?蚊香也花不几个钱?”

      老谢立马接道:“对啊,凑合嘛。”

      我们都清楚,与物质条件方面,多数老板都是一再计较、一再凑合的。我不便再说什么,指着挂满污垢的灯泡,问他,“谢老板,这电线怕是老化了吧,接电风扇怎么样啊?”

      老谢恍悟说:“哎,你不提,我还真忘了。我警告你们啊,每间屋只能接一个小风扇,还必须是蚊帐内吊挂的小功率的。这电线多少年了,我也不知道,万一连电起火,烧了房子,谁负责啊?”

      大伙可接受不了了。纷纷说:“这么挤,再没有电扇,怎么能睡好觉啊?”

      “干一天活,歇不过来,这活怎么干啊?”“老板给换线啊。我们干的是清工,那个甲方不负责‘水、电、路’三通啊?”

      他连忙挥手打住说:“不是我不换线,问题是电工住在城里呢,村支书都请不动。这样吧,等我问清楚东家,只要电线年久了,我就想法换新线。行不行?可这之前呢,咱还是少接电扇,以防万一,对不对?”

      我郑重地说:“这个事,今天来不及的话,你明天必须办。这不但是休息不好直接影响干活的问题,更是一个不小的安全隐患------”

      他又连忙打住说:“好嘞,我明天就办,行了吧?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没啥事,咱就抓紧上工。”

      我又指指房顶说:“有主家装修的篷布遮挡着,咱看不见房顶是否还坚固,你一同问问东家,到底什么情况,千万要做到万无一失。”

      他苦笑道:“你怎么总是含含糊糊、婆婆妈妈的?漏雨的地方,你们修啦,其它这不都好好的吗?”

      周得君庄重地说:“我上房去修房顶了,好几处裂了缝隙,长满草呢。”

      “哦。”他软了语气,又满口允诺说,“行。咱能将就的将就,可属于后顾之忧的包袱呢,我一定给你们解掉,让你们踏踏实实地干活。我经常干工程,知道大伙舍家撇业的挣两个钱不容易。咱都不容易。”他转向我说,“老赵,有什么问题,咱干着活再商量解决行不行?”

      我说:“好吧。”                       



             


实拍

                  三

      距离我们住处三百多米远,便是工地。当我们来到新开挖的大坑旁,望着坑内南面的坡面上距离我们住处三百多米远,便是工地。当我们来到新开挖的大坑旁,望着坑内南面的坡面上,有别人砌垒后放弃的半茬子时,不少人即刻有了戒备意识,根据经验,类似这样的半茬子,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茬子”,而其中很多问题,又绝大多数原因属于老板。

      老谢打着太阳伞来到坑沿边,站在成堆的花岗岩石料上对我说:“老赵,我先给你交个底,这是一个垂直7米高的‘斗’型平塘。除了塘底不砌石头之外,四周的底脚,浆砌成高度和宽度都是50厘米的基础墙,然后砌坡,坡的底层是10厘米厚的碎石子,石子上边是30厘米厚的毛礤石浆砌,坡比是1:1.5,至于坡长是多少,我不会算,你按勾股定理去算就行啦。规格要求是2至3厘米的砂浆对接缝,表面要平整,避免直缝。每个沉淀段是十米,渗水孔的距离,横向和纵向都是3米,梅花形分布。东西两面相对有一道内径1米宽的礓礤,踏步石就从毛礤石里挑选。至于南北两头排污水的管道,到时候接管子就是了。就这些。”

      我说:“这1:1.5的坡,石子不能一次性铺满,下石料时,会将石子拖下去的,即浪费石子还把工作面给填满了。最多一次性铺上两米高左右。同样也存不住石料,只能放到坡沿上,人工再一块块的往下放。所以说,这活儿备料,时刻离不了铲车。”

      老谢:“哦。你没有看见铲车是不是?马上就来了。”

      我又问:“水泥砂浆标号是多少?”

      “75号水泥砂浆。我已经给负责搅拌机的那个歪脖子说了。”他又转向大伙说,“这活,搁“75号水泥砂浆。我已经给负责搅拌机的那个歪脖子说了。”他又转向大伙说,“这活,搁你们手里,根本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你们也看见了,那些半茬子是我们当地石匠干的,可他们那个队伍谈不上专业,监理说必须全部返工,我就把他们撵走了。你们是监理推荐的,肯定没问题。这个活这么安排,你们先把不合格的返工,完了再接着砌垒。咱就按电话里讲好的,一天干10个小时,工资150元,你们干几个点,咱就算几个点的。再一个,刚开始,这质量上,保证帮七帮八,等监理一过目,他把头一点,妥啦,肯定把你们纳入‘免检单位’了,接下来,你们就放开手脚、粗针大麻线地干就是了。既然是监理推荐你们来的,他肯定会为你们放行的。”他又对我说,“好啦,材料俱全,搅拌机正使用着呢,大小铲车,你们自己会开,开始吧。”他说完走下石堆时,踩在一块架空的石块上,那石块一落,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他便本能地伸手去扶石头,我及时向前,一把将他拽住,这才不至于让他倒在石头上。他起来后,连忙吹吹扶石头的手,说:“这石头晒得烫手呢?”

      我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干活吧。”他说完,顶着太阳伞去了车上。

      西面和南面相交的坡底处,冯贵仁将不合格的石块掀掉后,发现地下全是垃圾,他一边用铁锨往外清理,一边自言自语:“我闻着这地方臭烘烘的,全是软绵绵的垃圾呢,就这活,咋会合格?”

      老谢回来监督察看,刚站在坑边就看见了,立马呵斥他说:“哎,老头,你干啥呢?”

      冯贵仁抬起头来,往上推一下草帽问:“是说我吗?清理垃圾啊。”老谢恼火地拍一下大腿:“你往外扔一掀垃圾,就得多填一掀石子呢。你常年出门在外,咋老谢恼火地拍一下大腿:“你往外扔一掀垃圾,就得多填一掀石子呢。你常年出门在外,咋连这点门道看不出来?”不容苦笑着的冯贵仁开口,他又环指一下大坑,怒气不减地说,“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垃圾场,你就清理吧,不用砌石头了。一个小时了,看你就干了这点活。”

      冯贵仁并不争辩,摘掉橡胶手套儿,让老谢看着,倒着空出几滴汗水来;又一手扶住铁锨,一手脱掉一只球鞋,倒出一汪汗水来,然后带着笑意说:“谢老板,我若是磨滑的话,这全身溻透不说,这手套里和鞋窝里的汗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老谢这才服了,软了语气说:“力气,你是下了,可你没有用在地方。”他点燃一支烟,为了缓和气氛,又调侃说,“我就好出汗呢,我是肾虚。你不会也是肾虚吧?”

      只穿着大裤衩的陆顺,拧着满汗水的毛巾说:“他是有名的老不正经呢,说不定还真是肾虚。”

      “你陆顺腿上的汗毛也打绺了呢,再说,你看大伙哪个不像水洗似的,谁还有一点干衣裳?你不能说这帮人都肾虚吧?”冯贵仁说完,又将另一只鞋子里的汗水倒出来。

      “老冯,轮到你的砂浆了——”沿着坑上沿,用铲车端来砂浆的歪脖,故意拖着长腔喊。他见冯贵仁在倒鞋里的汗水,嬉笑道:“嘻,在车上的时候,你戏弄我尿裤子,嗨,你低头看看自己,你尿湿了裤子又尿鞋子呢。笑话人不如人。”

      老冯连忙爬上坡来,慌忙将存放砂浆的塑料布铺好,然后说:“你这小公(工)子,连升‘三机’了,得另眼相看了。”

      “上沙子,搅拌,铲运砂浆和石头,我玩三个机器,不但连升‘三机’,还是三个‘机长’呢。”他美滋滋地说着,倒下砂浆后开车去了。

      他不光干这些,还负责倒水泥、兑水,一个人干先前的三个人的活,老谢喜在心里;又见这帮实在人真的卖力气,便乐滋滋地放心去了。

      冯贵仁把掉在地上的砂浆,用铁锨收拾到塑料布上,然后拿起自己的水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对着老谢的身影说:“那软绵绵的垃圾在下边,给水一泡,不塌陷才怪呢,我们不会栽给你,也不会让你省下石子的。”

      第二天一早,刚满三十岁的李监理就来到了工地上。他和我们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下到坡底的施工现场,先看了看我们砌垒的平整度和缝隙对接情况,以及预留出来的嵌缝深度,又拿起一把瓦刀,往新砌垒的缝隙中插了几处,探拭了一下砂浆的密实度,又从砌好了的面积中,准备撬开石头抽样查看。我连忙过去帮忙。老谢闻讯赶来后,慌慌张张地下坡来,追在监理屁股后,一边殷勤地递烟卷,一边重复着“没问题”。李监理看也不看他的烟卷,不同方位地选石块抽查。我安之若素,他指哪块,我便撬开哪块,他看看坐浆情况,又蹲下来,往下挖一下,看看石子厚度,以及是否到了老地,看过几处,都表示满意后,这才放松地与我相视一眼,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只说了“老赵叔”三个字。

      老谢满心欢喜地递上烟卷说:“李工,老赵他们来干这活,你放心,我也省心呢。”

      老谢满心欢喜地递上烟卷说:“李工,老赵他们来干这活,你放心,我也省心呢。”

      李工接过烟卷说:“知人用人嘛。一帮实在人呢。”又由衷地对他说,“你可要结合好啊?”

      老谢不容置否说:“那当然。”

      “别只是说得好听啊。”他又问,“签了合同没有?”

      老谢不以为然地说: “干日工还用签合同啊,再说,还有你这中间人,还会错事?”他又笑笑说,“若是耍赖,就算签了合同,同样可以耍。” 

      这话也有道理,干一天,记一天,表面上不存在什么争议,又何况还有“关联人”。我没有再说什么。

      小李子又问我:“生活方面有问题吗?”

      我如实地回道:“只有电线,还算是没有解决。昨天晚上,不能接电扇,基本上都没有休息好呢。”

      李工立马严肃地对他说:“那可不行,休息不好,怎么干好活啊?该办的就提前办啊。你也知道,这工程,本来就拖延这么长时间了,再影响进度,到工期完不成,可真罚你啊。”

      老谢不满地看我一眼说:“打发走李工,我立马就去办这个事。”

      “哦,我这就走。”李工说着,一边上坡,一边对大伙说,“老叔们,你们来干这活,我就不用再一天一趟的跑了。都接着干活吧。注意安全、注意防暑啊。”他从砌垒礓礤的令狐扶正身边过去,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点头笑着去了。

      一个小时后,老谢开车回来了。他把新买来的电线往搅拌砂浆的歪脖面前一扔,打趣说:“下午换上电线,你们接上电扇后,就像实在的干活似的,酣酣地睡吧,只是别把脖子睡的更歪了。”

      歪脖苦笑着回道:“说不定还就睡正了呢。”又恍悟说,“哎,忘告诉你了,盖水泥的塑料布中间坏了一个窟窿呢,一同买块塑料布来就好了。”

      “我下午再去买。”老谢说着,撑起太阳伞,又兴冲冲地下到砌石现场。刚看了几眼,他那脸色立马变了,怒气冲冲地喊我说:“老赵,你们谝干实在活的吧?”

      我停下手里的活,问:“这样干不行吗?”

      “昨天,我怎么给你们说的?监理看过半天了,你们还都这么实打实?”他又指着塘底的一堆垃圾,恶声恶气地对冯贵仁说,“看你扔出来的这堆垃圾,监理走后,你又扔出来这么多,这就等于同等体积的好石子钱。既费材料,还又少出活。” 又接着喝令大伙,“从现在开始,坐浆灰全免了,也别再刻意缝隙,大点就大点,其间填石子,表层蒙上点砂浆就行了。多砌平方面才是目的呢。”

      我不卑不亢地说:“谢老板,你意思是,监理看过了,就让我们糊弄是不是?可你也看到了,监理来了就先抽查呢,那还不一下子就露馅了?别人干的不合格,给撵走了,我们能睁着眼再干不合格的活?”

      老谢不解地说:“你怎么不开窍呢,他监理推荐你们来的,还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说你老谢不解地说:“你怎么不开窍呢,他监理推荐你们来的,还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说你们干的不合格?放心吧,他已经默认你们为免检单位了。就算是他认真起来,也会放你们走‘黄灯’的。”

      我说:“就算是这样,谢老板,我们糊糊弄弄的砌上,万一来一场大雨,给冲哗啦了,你会痛痛快快地付给我们工钱?预报的今天晚上就有暴雨呢。”

      “天天预报的有暴雨呢,可哪天下了?蝼蛄年年叫,你们不也年年种庄稼吗。” 他将手一挥说,“只要我让你们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一切后果我负责。这一个平塘两千多平方,加上村头的那个,总共五千平方左右,这区区几个工钱,不够我搓麻将的呢。”

      我说:“就算是我们拿到工钱,可经不住考验的话,那就不是李工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而是我们打了他的嘴巴、打了他的脸了,那样的话,就违背了我们彼此的初衷了。”

      “哟呵,摆上大道理了?”他反感地说着,又用鼻腔“哼”一声,轻蔑道:“还有不听老板的呢?干活不依东,累死也无功。有个监理老乡,你们就有恃无恐啊?好,不拿婆婆当娘,那就试试吧!” 他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老板向来是不会轻易屈服于民工的,我们知道,他接下来肯定要出什么难题了。大伙暂时停下,用敞帽儿扇着风,喝着水等我的决定。这时,歪脖走来说:“得天叔,老板撂下话了,说是撵走的那一帮,是一个平方二十六元钱承包的,只要我们不按他说的干,干不出与咱150块钱的工钱相应的活,他就按承包价给我们计酬。”

      我招呼大伙说:“干吧!他还没有摊牌呢。”

      巨树成也说:“就算摊开牌,干不出来咱再说干不出来的,总不能让人们说我们不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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