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人自语

中国人喜欢自然美，美国人精通装饰美。中国人对新房的要求是木板地，红木家具。美国人则不管地板和家具的材料是什么，讲究的是地板、家具和窗饰的颜色配套协调，式样一致。在房间的装饰上，美国人喜欢用插花，各种非常漂亮的插花常常是用人工染色的干花为材料，即使用鲜花，也是用没了根的花头，插在水里活不了几天。中国人则喜欢有生命的可以生长的植物。在美国的中国人买了新居以后，不论他（她）是否喜欢养花，都会去买些植物摆放在家里。好在在美国买室内植物很方便，在连锁的花店，K－MARK，WAL－MARK，或者HOME DEPORT 好在都可以买到各种各样，大小随意的植物。更吸引人的是，这些店里的植物价格还很好。有一次去朋友的新居，他那很有艺术修养的妻子，在聚会的前一天，用半天时间买来大大小小的各种植物，把一个原本空空荡荡的会客室布置得绿意盎然，充满情趣。朋友的妻子是从国内刚到美国的，她很兴奋地说：“我很喜欢室内植物，在国内要想有一棵好的花或树非得千辛万苦地自己培养，哪能象这样要什么有什么，还花不了多少钱。”

其实，她哪里知道，在美国养花比给家里的车库按个自动门还难。如果没有“绿手指”那满屋的绿色很有可能在半年后退去。

我前前后后地买过5－6棵很漂亮，很高大的植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到我家后往往少则数周多则半年就开始出毛病，发黄，落叶，烂根，生虫无一不来。常常是越长越矮，一棵4－5英尺高的植物，最后仅能剩下一两片焦黄的小叶。尽管我百般不忍，那些花的命运最后都成了垃圾车里的一坨土。刚开始时，我认为花长不好是我的养花技术不高，因此每遇喜欢的花，便再去买来养。终于有一次，从买到的一盆花里看到了一个告买主，上写道：“此植物系细胞培养繁殖的品种，您买回家后可能出现不适应，请多加爱护。”

原来如此！难怪4－5尺高的植物10－30美元就能买到，原来是细胞培养，用化肥催起来的。想来这花，在花房里喂的是科学配制的化肥，晒的是人造太阳，一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长成这么个大个。但是，一搬回到我家，光给它喝水，不喂肥，又不一定放在个什么样的矶角旮旯里见不到太阳，它不往回抽巴才怪呢。从此以后，我对于那高高大大的漂亮植物总是心怀敬意，不敢轻易往家里请。

后来看到新居的屋角处那个大空白，实在不美，便去买了一棵茂盛的人造树摆在那里。这人造树放在那里的第一周，我还不时地从远处观赏它一下，不是看树，而是看它与整个房间的布置是否协调。那浓浓的绿色也确实将白色为主的客厅变得柔和了。有几次，我凑到树前去细观树叶，却总是很失望。尽管那树做得以假乱真，但树叶却不能象真的植物那样自然地错落有致。这树干更是明明白白地一段枯木棍，越看越扫兴。人造树只能远观，而不能近赏。仅此一回，我就打定了主意，再也不买人造 的树 了。

不爱人造树，又爱赏花，如果受不了养花的麻烦，最后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每年，重新换过所有的室内植物。这其实也正是HOME DEPORT 的策略，卖你价格便宜的花，而且在每盆 里放 上够半年 或一年的肥料，只要一年以后店家的保证期一过，请您再来买一棵新的。如此它的生意就能源源不断了。但是这种每养不活的经历实在是令爱花的人伤心。如此几年下来，我也就得出了教训：咱就从小苗开始，培养自己的吧。

走入我这爱养花人的家里，第一看到的是，家里花的数量多。大大小小，盆盆罐罐处处是花。第二是，花的品种多。好坏贵贱，不分品种，什么都有，摆在那里说不出是给房间生辉，还是添乱。有时我也觉得好笑，即是不能装饰房间，平添了许多麻烦，我这图的是个啥呢？其实这才是局外人不解其中味，我这养花也是陶情呢。

在我家不太有客人光顾的客厅里，有一株不太高的玉米叶。尽管它在那个角落里看起来还不算瘦小，而且肥硕的叶片象伞一样罩在笔直的主干上很有风度，但是懂花的人还是一眼看出了它的不足，问我道：“这玉米叶不是很高的植物吗？而且它们常常被2－3株同植一盆，怎么你家的会如此形单影只呢？”

其实这正是我这株玉米叶的珍贵之处，它是十年前我来美国后买的第一株植物。那时的它是在一个4寸的小盆中，是供人们摆在桌上观赏的。记得刚买它回来不久，我请了美国同事来玩，当他们听说我准备将这小玉米叶养大的时候，都大笑了起来，说道：“是的，这花长得很快的啊！”后来我才知道，此植物极不易长。在好的年景，它可以长1－2个叶片，但是伺候的不对了，它两、三年都不长会一个叶子。在这花来到我家的第二年，我把它换入一个大些的盆中，那时它在那个大盆里看起来瘦小得不成比例。尽管我曾不断地浇水，施肥，它却是一付老样子，不见长个。终于我失去了耐心，把它放在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不再关心。哪里想到，三年以后，我移入新居时发现，那个原本很大的花盆已经显小了。瘦弱的小玉米叶，竟是亭亭如伞，出落得漂亮了。如今的它，是我的最爱，在那蓬蓬的华伞下，我总是能够找到来美时我所拥有的最初几片绿叶。

在我家厨房的窗口处，有一棵小紫罗兰。这是一种很受美国人喜欢的花。它生有带绒毛的肉质小叶，即使不开花，光是叶子，也很好看。当它开花的时候，由绿叶的中心托出簇簇或红或粉，更多是紫色的小花。这些花静静地从不招摇，单独看一朵并不出色，但是在平平张着的绿叶和点点红色的配合中，整株植物看起来是别样地可爱。这紫罗兰文静得象个淑女，而且也真有大家闺秀的矫气。我曾买了许多次紫罗兰，但不知为什么，原本有花的植物，一到我家，开完了头上的花骨朵就不再开花了。几次以后，我开始怀疑，这紫罗兰也许象圣诞红一样，必须由花房育花，一到普通人家就不再开花了。去年我忘了教训，又买了一小株紫罗兰。这次却奇了，自从第一朵花开了以后，它已经不知疲倦地开了一年多，而且仍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思来想去不解为什么这回的紫罗兰这么好伺候。后来读了一本育花的书才明白，原来这紫罗兰只有在半阴半阳的窗口才能开花。恰好这次我把它放在了一个特制的小台架上，靠着窗口处摆放，对了它的脾气。每天在洗碗的时候，看看这静候着我的紫罗兰，疲惫的心情就会象它一样地舒展平和下来。

植物的生命是如此的原始，但它们也会与人一样有雍容华贵又历经磨难的的生活。我从一个同事那里，要了许多紫竹叶，先将它们泡在水里生根。这时它们生活在有空调的室内，叶子是浓浓的紫色，密密丛丛的非常漂亮。后来，我把它们移入土中，放在了室外。只一天功夫，那满盆的紫叶就干黄的只剩梢头还有些许的紫色了。因为有了梢头的点点紫色，我知道它们还活着，就坚持为它浇水。几个星期以后，我发现在花的根部，密密地长出了很多新的花芽。那叶色竟比原来在室内时又深了许多。这才是真正健康的紫竹叶。我更喜欢这新生的紫竹叶，因为它今后一定长得比先前更扎实茂密。这紫竹叶的经历有些象我们留学生在美国的奋斗史。在国内的时候，我们大学毕业就有了工作，有天之矫子的自信和令人羡慕的工作环境，但那自信和风光却是经不得风雨的。到了美国以后，我们在温暖和冷酷下求生存，环境的变化极大，有些人挺不过艰苦的环境，飘落了，枯萎了。但是挺过来的人，保留了一点点紫色的人，迎来的是新生和美好。我们是少数族裔，在这里的生活还有可能有风暴和挫折，我永远会记住这株紫竹叶，并以此为镜来面对今后的人生。

我这“养”花人，喜的是“养”的过程，把“赏”字倒放在了后面。这也就是为什么爱养花的人注重的是自然生命的本身，而不是花的艳丽。

第一稿于 2000 年八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