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看完《隐入尘烟》,心里数次叹息。两个善良而卑微的人,两段辛酸而悲苦的人生,一场微如萤火的婚姻………

      少年失怙,性情内敛,孑然一身,辛劳半生,把所有的善良都给了这个世界,换来的却是嫌弃和欺瞒。一腔稀有熊猫血,无偿奉献给了一位精明的商人,两根香烟,一件八十块钱的大衣,拿来表示感谢,还附带着平了多年的老账。老四无怨无怒不嗔,他愚昧无知,但知道自己的血能救人一命,就不该辞,即便是妻子也拦不住。

      老四娶妻,就是三哥一家最后的责任。只有把他先轰出门,才能给自家的儿子娶媳妇。两场婚礼天壤有别,老四娶了一位连娘家哥嫂都嫌弃的病妻,新娘不仅手抖腿瘸,还小便失禁,新婚之夜尿了床,只能坐在凳子上睡了一夜。憨厚的老四没有嫌弃没有愤怒,默默接受了这一切。清晨起来,给吃给喝,二人一字不多言,一起来到父母兄长的坟前,把自己成家的消息祭告先人。

      于是,一半老翁,一身残妻,一头老驴,过起了日子。没有任何你侬我侬,没有卿卿我我,没有耳鬓厮磨,只有一起互相帮扶陪伴着活着,一起辛苦地活着。寒夜中妻会怀揣着一玻璃瓶子热水,风中等待着丈夫归来,只希望他回来能喝上一口热热的水。丈夫责怪妻子风中忍寒受冷,披上结婚以来能给妻子的唯一一件礼物,那件自己买不起,由人家抵债抛来的大衣。

      二人在冷寂的现实世界里,彼此给予着默默又卑微的关切。在别人看来,这二人,不过是野地里荒草一株,然而在他们彼此,却是活下去的希望,是日子过下去的动力。

      小日子里也难免磕磕碰碰。麦田里的收获,丈夫看着别人家妻子的得力辅助,而自己媳妇却力不能及,心生牢骚,嘴上就秃噜出无情的指责,刺痛了妻子的心。然而回家的路上,憨憨的老四竟体贴地哄起了妻子,温柔乖顺,像极了新娶的小伙子。

      老四给哥哥家打了一辈子长工,不名一文,没有自己的房子,娶妻后也是寄身于村里无人住的空屋,然而也不得长久,家主为了一万五的拆迁款,来收房,二人只好搬家又搬家。却都记得带走,那个随着岁月泛黄发旧的喜字和屋檐下的燕子窝。

      老四有了病妻,就是有铁有了贵英,他要给媳妇一个家,和泥拓坯,不辞辛苦,要盖房子,要给妻子买她梦想中的电视机。他知道妻子心里有对好生活的期望,纸盒子里孵化着小鸡,灯光亮在盒子里,也映照着她心中浪漫的梦幻。他懂自己无言无求的妻。为了那些土坯,他日夜辛苦,然而一夜风雨,硕果东流了,二人在风雨中忙碌着,彼此还惦记着,妻子手里草编的小驴就是对丈夫唯一的安慰。

      房子盖起来了,燕子窝搭起来了,鸡养起来了,驴也有了自己的棚子,日子逐渐安稳了。作为贫困户,村里给了老四优惠楼房,他没钱也不愿去住,宁愿守着自己盖起来的土坯房,守着属于自己大地上的家。

      然而,一场发烧引起的头晕,让贵英失足落了水,却无人施救。迟来的老四悲痛地在水里托起妻子的尸体,人生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哭喊。他失去了她,卖掉了所有的粮食,还掉了所有的债务,哪怕是借的邻家的10个鸡蛋也还了,没有人理解他的悲伤,更没人懂得他的绝望。最后一枚鸡蛋留给自己,没有一滴眼泪,不见一声哭泣,拿着妻子手编的小驴,带着无限的思念和痛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二人就这样隐入了烟尘,无声无息。尝尽了世上的悲苦辛酸,拼命挣扎了半生,如萤在野,微光以生,相濡以沫。为依恋而零落了,为追随而停摆了。

      世界的喧嚣与纷繁与他们无关,一个卑微如同自己视作老友的驴子,一个渺小得就像颤抖的手不小心铲下的麦苗。生命短暂却无奈,生不如意,一时欢欣,终归解脱。零落成泥碾作尘,香随风去淡云边。

      电影结束了,故事也许还没有结束……

      我记忆中一直萦回着一个憨憨的汉子赶着自己装载满满的小驴车,旁边跟着深一脚浅一脚,急忙又痴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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