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礼之路

村上春树的作品,有两个特点,一是隐喻多,至于隐的什么,喻的什么,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二是对话多,他喜欢在你来我往的交谈中,铺设思想的交锋、灵魂的碰撞,看着书中人物的精彩对话,我常常忍不住停下,一句一字,反复琢磨,静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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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是看过的村上春树的第八本书,其中两本是散文,其他六本都是小说。生于1949年的村上先生,历经了日本社会的飘摇动荡、经济的高速发展、泡沫的彻底崩塌,他的文字中,隐含着时代在他身上印刻的烙印,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慢慢挣扎着融合到一起。

这篇小说直到最后,许多事情,仍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如:白的死,真相究竟如何,凶手是谁,缠住她的“恶魔”又是谁?以我的理解,白是自杀,屋内没有闯入者的痕迹,门上挂着安全链,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心灵敏感又脆弱的独居姑娘,也许只是她自己认为,时间到了,一切该结束了。那个被称为“恶魔”的存在,不过是白自己的心魔罢了。就像作曾经度过的那个被黑暗中的物体紧紧盯着,自己却不能动弹丝毫的夜晚一样,我更倾向是作自己的一个梦魇或是臆想。至于,对作来说,很重要的朋友,灰田的到来和离去,都仿佛是一个谜团,他带来的关于自己父亲遇到的拥有死亡入场券的绿川先生的故事,更是给这个人物增添了神秘而又朦胧的色彩。对于灰田,我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世界上从未有过灰田的存在,他只存在于作自己的幻想之中,在那个虚构出来的世界里,他们无话不谈,十分契合,灰田拯救了被其他四个好朋友抛弃的作,当作的精神逐渐强大,灰田的任务结束,功成身退地离开了作的生活,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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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六指的故事,村上先生肯定是别有深意的,但这让我想到了我见过且唯一见过的一个拥有六指的人。那时,我上小学,每天穿梭于家和学校之间,那是一条笔直的马路,奶奶家也在那条马路上,并且处于离学校更近的位置。他是一个腼腆话少的年轻煎饼摊主,全部家当放在一辆三轮车上,煎饼五毛钱一个,加鸡蛋则是一块钱,在零食匮乏的年代,它就相当于现在的哈根达斯。他的煎饼摊有时候在学校门口,有时在奶奶家门口附近,地点并不固定,但一般都在我上学必经的这条马路上。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右手跟别人不一样,也许是他一直戴着手套,也许是我没有注意过他的手,也许是时间太久,我的记忆模糊了,总之,直到那天中午,我上学的时候,他在奶奶家门口出摊,旁边站着两个城管,推搡着低着头的他,想将他带离摊位,他微弱的反抗,不过是不想让双脚离开承载他全部家当的这片土地,可最终,这条街上,只剩一辆三轮车孤零零地立在马路边上,桶里满满的浆糊满心期待地等着主人将它们打捞上来,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只厚厚的手套,不知何时被丢弃在那儿。八九岁的我,背着书包,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下午放学的时候,那个叔叔已经回到了他的摊位,周围围了三两个买煎饼的人,我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摊煎饼,猛然发现,他的右手,是六根手指。多出来的一跟,坠在正常大拇指的外侧,体积小且没有功能,好像自行车上绑了超出负荷的行李,在行进过程中挣扎着偏离了原来的束缚,却又挣脱不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叔叔的六指,却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们常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这位六指叔叔的谨慎、无措、惶恐,一直存在我的脑海深处,直到村上先生的文字将它唤醒。三十六岁的作,也仍然被青春年少时的伤害深深束缚,那种恐惧和心寒,在十多年的岁月里,并没有被身体逐一代谢出去,而是跟随他的骨骼和血肉一起成长,它被运输到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肉,他以为他已足够强大,能够对抗它,其实,它早已攻城略地,成为他的一部分。

作说,“我觉得不管真相如何,对我来说都不可能是救赎。”因为,伤害已经造成,真相重要,但也苍白无力。于是,他仓皇出逃,却又无处可逃。

白很喜欢弹《巡礼之年》中收录的弗朗茨·李斯特的《Le Mal du Pays》这首曲子,灰田也是它的爱好者,意思是“由田园风光唤起的莫名的哀愁”。

作在自己三十六岁这一年,鼓起勇气,拜访曾经抛下他的三位挚友,探寻当年的真相,给自己空白的那部分生命一个交代。他走在巡礼之路上,将曾经的背叛、恐惧、压抑、克制、爱恋一一释放,正视当年纯真的感情,理解白的软弱与逃避,原谅所有人的伤害与背叛,他深知他们回不去了,他们此生也不会再见面,可那些回忆,温暖的回忆,始终在那里,像阳光一样,洒在五个年轻少男少女的身上。

生命中遇到的人和事,都不是白白出现的,总会带给你一些欢喜或是忧愁,如果有幸我们能够无话不谈,亲密无间,那么请珍惜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样,就算在人生路上走散,我们都会记得彼此最温柔的笑容,拥有最温暖的回忆,值得铭记的不仅是我们共同经历的美好,更动人的是那么美好的你和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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