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莲

    离开酒城已二十余载了,桂莲的名字早已淡出了我的记忆。前不久偶得她已去世多年的消息后,不免伤感了一番。

      桂莲是个个子不高体型微胖的女人,相貌平平,鼻梁上终年架着副黑框眼镜,两只眼睛的间距分得很开,头发梳着老式的发簪,笑起来时牙齿有较大的缝隙,尤其在门牙处;桂莲的穿着打扮很守旧,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衣服上的扣子也总是扣得十分规整。桂莲是个少语内向的女人,大我十岁的样子,是个老中专生,在单位的供应科工作,桂莲做事兢兢业业,为人和善,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却因个人问题落下了精神疾病,原因得从她谈过的仅有的一次恋爱说起。

      桂莲所在的供应科科长因和爱人感情不和离婚了,有人把时年已算老姑娘的桂莲和科长进行撮合,虽说科长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岁数也大桂莲不少,桂莲本人倒也满意,很快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男方的父母得知消息后坚决反对,要儿子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和前妻复婚,那个年代的人讲究孝为大,迫于压力的科长最终选择和桂莲分手与前妻复婚了,这件事对性格懦弱的桂莲打击很大,她不敢争辩只会背着人哭,默默的将痛苦埋在心底。

      女人恶毒起来是相当可怕的,桂莲的一些专喜阿谀奉承的女同事,在科长老婆的唆使下处处刁难桂莲,为讨好科长老婆,这些女人把女性的妒性和舌毒发挥到极致,桂莲神经因此出了问题,不敢见人,眼神瘆人,经常不穿鞋光着脚到处跑,后来组织出面把桂莲送进了精神病院。出院后的桂莲看着像好人一般,但病根落下了,只要受了刺激就会犯病,自此那些搅事嚼舌的女人们才收敛了许多。

      我认识桂莲是因为80年代我们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那时还是单位上分的房子,俗称“单身楼”,里面住着的大都是单身汉或是年轻的三口之家,那时我的孩子才两岁多,因为桂莲家中有部缝纫机,我常去桂莲家给孩子打点小东西,一来二去的我们熟识了起来。那时住房紧张,桂莲单身一个人住一间和我们一家三口一样大的房子,这是单位上因她的病对她的照顾。

      桂莲待在家中时总喜欢把窗帘窗户完全遮住,即使夏天也如此,这使得屋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只要我去桂莲家就会把窗户窗帘全打开通空气,我告诉桂莲人要呼吸新鲜空气人才不会生病,桂莲蛮听我的话,总是笑盈盈的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愉悦。尽管下一次再去,桂莲仍然是窗户窗帘紧闭,但只要我打开窗帘窗户桂莲都是很开心的样子,我知道桂莲的病根在心里,况且她得病多年了,没有外力的因素,她很难完全恢复。作为用她缝纫机的回报,我常帮桂莲做点小事,有时候买了好吃的东西也会拿给桂莲品尝,桂莲没有朋友,也没有人上她家串门,桂莲对我能常去她那显得十分高兴。

      和桂莲的泛泛之交在我住单身楼两年之久后搬去大一点的房子后嘎然中止了。在这期间,我常会在下班回家后,发现房外搭起的临时灶台上会有一碗饺子或是一碗抄手(四川叫“抄手”,北方叫“混沌”),有时会是一碗烧好的小菜。开始我很纳闷不知是谁放在我房门口的?因不见有留言的字条,问左邻右舍也都不知情,我把东西吃后把碗小心的洗干净准备去桂莲家问问。果不其然就是桂莲送的,我的心里涌起一种别样的感觉,不知说什么好?我并没为桂莲做什么还常去麻烦她,可桂莲把我当做了她的朋友,她对我的好让我感到承受不起的一种压力。很惭愧,我并没把桂莲当做知己,我只是在要找桂莲用缝纫机时才会想到她,也许是我和桂莲的交往中从未把她当病人,去桂莲家敲门时也从未在意过旁人异样的眼光,她是不是基于这个对我巴心巴肝的好?这话我闷在心里一直没好张口问她。一次要吃中饭时桂莲来敲我的门,打开门只见桂莲的两眼放着光,她让我马上去她家一下。不知就里的我随着桂莲来到了她家,只见桌子上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粉蒸肉,原来桂莲是来邀请我和她一起品尝她的手艺,我没有推辞坐了下来,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才发现粉蒸肉一点盐味也没有,桂莲看我皱了一下眉头赶紧吃了一块后伸了伸舌头,说糟糕忘了放调料了,我们两人都大笑起来。她拿来酱油倒进粉蒸肉里。虽说后放了酱油粉蒸肉的口感上差了许多,我还是一劲的夸桂莲的手艺好,那天,桂莲笑的很开心!

      搬家后离桂莲的住处远了许多,因不在一个部门工作,我很少遇到桂莲了,再见到桂莲时是在我要迁往成都的那年。她夹在一堆干体力活的民工中间搬砖头,那是单位上盖仓库请来的一帮民工。桂莲怎么会和民工一起干重体力活?我绕开拉砖的民工走到桂莲面前,几年不见桂莲了,桂莲的变化让我非常的吃惊!她的模样十分憔悴,人消瘦了许多,原先微胖的体型瘦成了骨架子,发簪变成了长长的马尾,只是头发已经花白了。我问桂莲怎么会和民工一起干这活?桂莲说她没有工作没有钱生活只能干体力活挣钱了,我很不解问桂莲怎么回事?桂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埋头干活去了。询问他人后得知:桂莲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犯病了,单位上考虑到她的病情,把工资找专人保管,桂莲需要钱时就找保管人要,而犯病的桂莲误以为自己没有了工作,工资也在别人手上了,所以自己跑去民工干活的地方干起活来。据那些民工讲:这个女人很可怜,干活很卖力,谁劝她走都没用,因为活路是他们承包了的,不可能分钱给这个女人的。吃饭时民工们都去食堂吃饭去了,剩桂莲一人留在工地,吃自己带来的煮熟的土豆当饭,我听了心里好一阵的难过,我让桂莲去我家吃饭,桂莲死活不肯,尤其是见到我先生时,桂莲躲在摞起的砖堆后面怎么叫也不出来,我后来几番要求桂莲到我去家里吃饭都被她拒绝,次数多了我也只好罢了,就在这年的年底我们迁到了成都,桂莲之后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桂莲走了,去了天堂!我想死亡对桂莲应该是种解脱吧?那里,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写于201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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