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贝壳城七个月

  “你最近如何,还好吗?”成了继“好久回来”之后的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说实话,我根本说不清楚这半年在贝壳城的生活状况。

  借木心先生的话来小节——“生命就是时时刻刻的不知如何是好。”

「五月」-回到城市

  五月的南半球,初秋和煦的阳光落在贝壳城的歌剧院上,雀跃了我的心头。和朋友从Bondi Beach乘公车晃悠悠地抵达 Watson Bay,赶在夕阳下沉的前顷上了轮渡。晚霞镶进了歌剧院和海港大桥,整个Harbour被一片片的万家灯火点亮。璀璨夺目的夜景如写实的百万级好莱坞大片将我们包裹住,只剩平静地海面被划出两条跳跃的浪花。来自东方明珠之城的这位朋友感叹:“总算体会到了贝壳城的美”。

  这是我第二次从Watson Bay回Circular Quay。第一次是疫情前了。

  眼前的夜景依旧叫人心醉神迷,放松地心情却参了一缕疫情后时代的复杂。不过还没到不安的程度,最多将兴奋打个八折。 这条轮渡线,拔高了贝壳城在我心中的地位。

  整个五月,我愉快地穿梭于南北之间。

「六月」-被打乱的节奏

  为了5分钟就可以喝到喜欢的咖啡,我搬了家。平衡了两份工作,一份在Rose Bay,离家很远,但可以满足看海;一份Inner West的社区里,离家20min。

  房子和工作搞定了,我天真地期待着在贝壳城的新旅程。

  紧接着,疫情后时代的日子立刻教我重识了新冠病毒Delta.

  六月底,持续十个月近乎0增长的贝壳城突然在Bondi爆发了案例。此前的小镇生活让我活在一种零疫情的真空,我紧张到J经理开口宽慰,“几个cases不用担心,不会有去年疫情刚爆发时严重,lockdown才是真正抓狂时刻,人人都在逃离这个城市。”

  一周后, 贝壳城完美再现J经理描述的剧情。害,每个老板果然都是预言家。


「七月」-全乱套了

  疫情,逃得过第一轮,躲不掉第二轮。 7月初,第一阶段的lockdown,封城一周。

  和一位粤东朋友赶巧约在lockdown这周吃早茶,餐厅大门紧闭,只得去打包川菜,躲在公园一角匆匆吃完。

  接着,新闻播报lockdown延长一周。

  贝壳城日增人数从月初20+上升到170+,朋友赶紧和我告别,离开了考拉国。

  室友说,这次Delta病毒来势汹汹,像是要比去年糟糕。

  一周后,新播报,lockdown继续延长2周;再一周后,新通知,继续延长4周至8月底。

  政策说,大家快去打疫苗吧。

  一查,只有阿斯利康,就是打出脑血栓那种疫苗…嗯???

  再查,辉瑞依旧停留在五月状态,只有39岁+可预约,2个月了,这效率…嗯???

  “你不要打阿斯利康哈”

  “你坐的train在几号线?上面有案例,赶紧确认下”

  “你打不到疫苗,赶紧回小镇或者换个州”

  “没打到疫苗,她怎么敢上飞机,机场更危险…”

  接着,爆发了游行,就在离家 50米外的大道上。

  室友惴惴不安地说,姐妹,我实在熬不住了,两年没回家了,我要逃了。据说这次要封到12月。

  我顿时落入了紧张不安,接下来的日子更加不确定,甚至更糟。

  该不该打疫苗?(问题来了,这个月打不打的上疫苗)

  回不回国?(查查当下最便宜的机票1.4w,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没打疫苗敢不敢坐飞机?(说的敢做机票就不会被取消一样了)

要不要去其他州?(各州已关了州境,去其他州先隔离14天)

还上不上班?(生活账单降到最低每周也400刀)

  下一步要怎么办?


「八月」-干脆躺平吧

  八月,感染人数上升至单日200+

  更多的封城限制,减少的公共交通运行班次。要靠同事到火车站接我去海边上班。疫苗依然约不上,最终在担心和压力下停掉了海边的工作。

  忐忑不安中,总算找到一个系统Bug,预约到了2h火车行程以外的接种点。 第一针,最早是九月下旬;第二针,十月下旬。

  感染人数突然激增从300+,500+,700+,直上1000+, 街上有戴口罩的,不戴口罩的,超市是拥挤的。

  我恪守规则呆在家里,是因为真的太害怕。

  当每次兴致盎然的计划被一一搁浅,人会变得习得性无助,并且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我开起了刷剧模式来逃避当下。

  第一次体会到奶嘴乐如此美妙,原来人在极度焦躁时,什么都做不了。当现实生活彻底失控时,人是需要靠它来缓解焦躁不安的情绪。

  唯一的好消息是能够领疫情补助金对付眼下的日子。


「九月」-算了,打完疫苗就回家吧

  新闻更新,Lockdown继续延长一个月。

  “听说封城那边很多人都抑郁了,你抑郁没呀”

  “说实话,我有一点”

  “你想别个家人朋友在身边都要抑郁,你也真是坚强,都两个月了,你有啥子新打算吗”

  “等打完疫苗,我可能要回国了”

  整个City空空荡荡,街道两边商铺紧锁,陆续挂出转让的信息,只剩下零星的餐饮门店进行着外卖生意。

  这个月,总算有了更多的辉瑞疫苗货源,取消了最初的预定,改到了离家20min 的一个接种点。

  日增人数仍不断上升,从1000+增长到1500+,小伙伴吐槽,the more lockdowns the more cases

  就目前的形势,我持极度不乐观的态度。

  算了算了,打完疫苗就回去了。

  就算此前小镇生活是为了延长签证以有时间完成心愿;

  就算已经两年了,还是没做到;因持这个愿望才有勇气出来,却可能毕生都不会再实现了;

  就算回去,延长的签证就意味着作废;

  但继续这样的看不到头的日子,不回家才是种浪费。

  草莓说,“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回家啊,我已经要三年没回去了”

  妈咪说,“为了某种自由,你可以考虑再坚持流浪看看,也许能完成你的心愿。”

  爸比说,“如果实在坚持不了,随时回来,机票我给你买。”

  我说,每一位离开故乡漂泊海外同胞,到如今都没能回家的,大概都有各自的愿望或无奈吧。

  任何一个远行者都会在旅程中对家产生新的解读。新冠后时代被疫情过滤出那份的思念已经沉到月亮寄不动了。

  打完了第一针疫苗,和家人朋友进行了视频。

  默默决定,等我打完第二针,就回家。


「十月」-又变了

  签证的限制,在城市最长只能为同一个雇主工作6个月。

  疫情的限制,城市永远埋着不定时炸弹。

  疫苗的限制,没有注射两针疫苗的人,哪都去不了。

  这是什么旅程啊,一直在马不停蹄的冒险。

  政府突然抛出信息,疫苗接种率达到80%,这个月全面解封。

  这….这就解封了???

  直到解封那天,我也没打上第二针疫苗。

  经理对已排好的班表要立即更改发来信息,抱歉,政策新规未打两针者不能上班,这周你就享受你的时光吧。

  解封第二天和一位朋友冒雨前行至Manly Beach去吃最喜欢的一家可颂,并沿着海边徒步。

  明明离海30min公车行程,因5km的限制,已经三个多月没去海滩了。

  朋友说,“我下周要离开贝壳城了,你最理解的,这几个月实在是太难了。这签证的时间再次被封城浪费了不少,我的心疲惫不堪,需要去Byron Bay散散心,等州境开了,明年去读书。希望你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但现在不要去,那边好危险”

  “谢谢你,我也希望啊,但我可能要回家了”

  “回家也很好,我也好久没见家人了,给你看我的小侄女,刚出生”

  ……

  “你那边好点没,熊猫城这两天又严重了,比去年还吓人,到处排长队做核酸。国内航班重新管控了,月底开始到明年3月22号”

  “坏消息是想去的地方每天日增1800+,好消息是想去的地方要对我这边开州境了”

  “那你还回不回啊?要不你在多呆一哈,现在回来要隔离一个月”

  啊,我又落入举棋不定。

  被眼下的日子荒谬到欲哭无泪,生活还得继续。


「11月」-要离开了

  4号,两州终于开放州境,猫本的感染人数第一次下了1000

  买了机票。随便吧,去目前疫情最严重的地方继续冒险吧。又一次要一个人在疫情之下前往异国新城市找房子找工作,面对新未知。

  六个月,我在贝壳城送走了四位不同的朋友,相同的是刚认识就要别离。已经习惯不断告别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两年没有见到亲人挚友了,新交的好友在同一个国家,也7个月没见,来到袋鼠国认识的第一个好友分开的时间比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5倍。

  太久太久了,

  久到模糊了为什么出发,

  久到混沌了时空和国度概念,

  久到对签证的过期日担忧变成一种的盼望。

  月中,去了最后一个想去的海边徒步地——Maroubra Beach

  全世界只剩我和海岸线平分眼前的万顷碧蓝。

  虽然蛮多时候我挺喜欢一个人呆着,可头上悬着疫情这把达摩克利斯剑也几度让我崩溃。然而封城期间的所有急躁不安,抑郁沮丧,垂头丧气,孤独无助的情绪在海天一色中逐渐抚平,我深深地吸一口蓝色鸦片,心绪不宁回到了可控的范围。

  阳光充沛的好天气,丰富多样的海岸徒步线,多个海滩任选冲浪,有着品质和氛围超棒的咖啡店,自然城市风光相得益。贝壳城包揽的全是我个人旅行的偏爱,而这份可爱多姿,有一半是大自然的馈赠。

  作为一个旅居者。贝壳城七个月,封城三个多月,反复徘徊在做决定改决定,没有半分安稳踏实,回家也成了一种奢侈。无数次挣扎想放弃,根本无路可退,被疫情生活硬生生的打磨出了一种不得不乐观的精神。

  “你问你我有哪些进步,我开始成为我自己的朋友。” ——阿兰·德波顿

  那么,贝壳城,有缘再见啰。

(落笔完的今天,袋鼠国突然宣布12月1号开国境了,总算结束了长达20个月的封国,半年来,封城,打疫苗,解封,州境还没全开,先开国境,每天都是过山车般的心情。但愿这趟过山车可以减速停停吧,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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