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5

                          为什么要抑弱扶强?

                        一、我有了自己的新家

    去幺子租房的邓小冲小巷,巷内路边有间约四平方米的小瓦房。房的一面山墙有扇几乎占墙百分之八十的大玻璃窗,屋内光线很好。我是书呆子,生活又像条鞭子不断地抽打着我在方格的山路上爬行,所以就像找情伴似的相中了。本以为每月五、六十可租下,一问要一百六十元。讲价,高个中年男子很干脆,或者说房在省府属热得有些灼手的商品,说一分也不能少,又说,水费一月七块,电,打表,还要交一百五十元的押金,住够六个月后退,不够押金就“拜拜”了。还说,先交一个月租金和水费。就是没住房得先交他三百一十七元钱。富能做,穷能受。将就着吧,谁叫咱无能挣不到钱,连这巴掌大的小房就买不起呢?就交了押金。


小屋很脏,房东叫我弄水拖拖。而水在大路另一侧他的大院内,约十多米远,我出过车祸,左腿撞伤过,有点瘸。但为了生活也得自己劳动,就瘸着腿一盆盆端水,拖地面墙角桌椅。端盆清水只拖两下,一蘸便成一盆“墨汁”了,端两盆亦如是,只端了二十多盆我仍在造“墨汁”。上午39度高温,我把自己拖成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大萝卜,从头到尾都在滴水,但又坚持端了数盆,直到刷干净了才罢手。我本以为能住上干净房了,谁知我却白忙了一上午——我已与男房东谈好,还问要不要签合同,答不用。可是,他家的也年轻得像他千金似的“半边天”来了,像怪孩子似的指着自己男人的鼻子,叫,啥东西都飞涨,你没长眼呀,你!还这样要?——你那眼是狗眼混了呀,你——不行,月租金二百,押金三百,水费八块。我说,你看我把房子收拾干净了,又涨价呀?男的不语,女的脸黑着像我欠她八百块钱还不上似的,凶巴巴的说,他说的不算,我当家。这时幺子来了,说,我也刚租的,房子比你这房大,房东才要一百元押金,哪有要三百的。女房东像法官在下判决书似的说,你找便宜的去!房子不租了——呜呼,瘸腿的劳动泡了汤!

     我刚租了房,有了自己的新家,乔迁之喜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我把自己关屋里泪如泉涌。

从上次租那间小房租金涨到二百、押金涨到三百没租成后,谁料,在省城租房比在奥运会上夺金牌还难,从上月中旬到这月初,我除了吃饭,就挨着小巷看有没有挂小木牌或纸板的。——开始,我不知道有挂牌的方式,就挨户问,多遭人呵斥。一次在宽敞的过道里,主人正在与群市民玩牌,手一挥:去,去,去!有房租会挂牌的!从此,我看挂着有房出租的牌,才敢去问。

一次见了牌,去问,房在三楼,嫌高,没租。又一次在二楼,一小间二百五,想租,可房东不租给我,说你好带孩子,吵人。我没事,孤单,就用三轮车常带着三个孙子孙女瞎跑。这期间,我成了无家可归的游民,夜里睡觉“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时在长子的托运处休息,多数在三子的办公室里混。

一次,也租房子的侄儿之妻去了外地,我与侄儿住了一晚。他说,这间房二百四,加上水电费二百六,转租给你吧。我自己吃饱管一家不饿,租这么一间约三十平方米的房,开始嫌大,感到有些浪费,不想租,可是又想,光这样无家可归在城市游荡,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就别心疼钱了,租下算了。可是侄儿去问,房东答,我不那样转租,你在我们这住半年了,现在房价、租价都在飞长,我不好意思长你的,谁再来租那房三百。我一想连水电费得三百多,连第三个儿子也说多了,说房租占你退休金的四分之一了。就继续在合肥街头打我的“游击”吧。

一日,我见幺子租房小巷里又拐一条小巷的一家大铁门上挂了小牌,忙爬三楼去问主人。房东虽关着门,但没窗帘,那人精力充沛得像汛期的洪水,大白天正在激烈地向白胖如一团肉似的娇妻的最隐蔽的低凹处开闸泄洪,我在心里骂,狗日的闲得变成畜生了!多少洪水夜里泄不完,还大白天开闸泄!——倒霉蛋犹豫半天,不得不敲门。听到敲门声,忙停止了亲吻、倾泄,光着脊梁开了门。边擦满头淋漓大汗的“泄洪者”,边带我下楼。从前院穿后院,又经过两条像羊肠似的小夹道,来到四面都是楼,中间用石棉瓦棚的三间小屋里。我扫视屋虽小,内外皆水泥地,还算干净。房东说,我房小,价钱也小——月租八十,水费七块,卫生费二块,电打表。提起打表,我又想到昨天幺子媳妇同我说的,他们刚租半月房,就一小灯,电视刚搬来,不到十天,房东竟说电费十九元。电价与家乡的价差不多,我们在家三个灯,电视、风扇,每月没超过二十元的。这咋打的表?这问号,只能在心里,倘若提出,主人会说,你嫌电费贵就挪挪窝,找便宜的去,我们只能把问号当成难咽的咸菜吞下去。当游民当怕了,或者说把我看书爬格子的习惯也游没了,二话没说掏出了连押金共一百六十九元钱租了。

小屋被一张木床站了五分之四,说是床,实际是一张大纸板下,放了八摞每摞四块空心砖为腿,算是床。床靠后墙顶南墙,床北剩一尺宽,墙角放两层每层四块空心砖,我把装烂衣的纸箱放上面。门前有一米宽的空间,当我把从家带的一张约宽一尺半长二尺半的木条桌搬床前时,门怎么也关不上了,关、开门必须把桌搬起来。把门关上,一点空气一丝光线也进不屋里来。

夜里我睡在床上,才感到霉气熏人。蚊虫肆虐,我点了早准备好的蚊香,烟气一丝也跑不出去,这不把那两条腿的大蚊子熏坏才怪呢。早晨,我见了房东,说,你这房连窗也没有,这么憋人咋办?大白天就肆无忌惮地开闸泄洪的家伙说,人家小两口咋住两个多月了---你比人家娇嫩些?我提议,能不能把坏了的暗锁搞掉当透气孔?不能,把门弄坏了。更让我尴尬的是,小屋与对面高楼仅隔二尺来宽,直到早晨九点了,小屋还漆黑,我有早起阅读写东西的习惯,常四点左右就起床,只得开灯看书。

    该胡姓房东,在我租的小房前,有三座皆是四层的楼房外租,一层都是十二间,他有一百多间房可租,租价二、三、四百不等,他月收入多么丰厚呀!怪不得年已过知天命的能养年龄只是他一半的是活都不干的娇妻专门”泄洪”呢?

租房这么难,租价也不比汛期的洪水涨得慢,这使进城务工农民的生存又雪上加霜。而决策者却只看到市民,国家财政拨款建造的廉租房仅给市民,无视农民工的存在与艰难。我要把这不合理的现象反映出来,以引起决策者的注意,可是自己又是位没有话语权的弱者,虽写了这篇反映农民工租房难的杂文《扶强抑弱》,可谁发我的?这咋能反映出农民工的心声?我是位好想入非非者,我甚至产生给国家总理写封人民来信的心意。如不然,就写宣传材料,组织农民工上访,如果自己因聚众闹事坐了牢,我想那牢房也会比我租的这间房好些,如果能发配南方那就更应该庆辛了——报载深圳建监狱按犯人每人投资六万吗?

     当然我乔迁之喜流了不该流的泪,不全因为我租的房太寒心,而还有刚伤妻,媳妇不尊重等原因。





 



二、房子与女子

   次子长年在外地爬脚手架,今东明西,南方几乎每个大城市都有他的足迹,经他添过砖加过瓦的大楼不知有多少座,然而,泥瓦匠住租房——却没他家的安身之所。第二个媳妇也在这条叫定远路的另一条小巷内租房,带俩孩子就读,她四口之家也租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小屋,是二楼也是顶楼,现在说热的像蒸笼一点也不过分,即使吹着电扇,白天不能安坐,夜里亦难安睡。为了驱暑气,次子买了一台大功率的电扇,才吹一夜媳妇与两孩子都感冒了,花了千把块钱,孩子病好点,媳妇仍在病魔缠身。就是这么一间不是人住的小房,从三年前的月租六十,涨到二百元,动辄房东还撵人走,如媳妇烧电炉,而房东没保安器,我就自己买一个请电工安装,而房东不让在墙上钻洞,说,你嫌不安全就租安全的房去。一则搬家难,二则租房不易。我们只得任毒辣辣的太阳炙烤着不安全。

更要命的是,次子租房的那小楼,一层就住六家农民工,小屋里除一张床外,就只有巴掌大一块地方,然而,这六家都在小屋里做饭,有的烧电炉,有的烧煤气,还有烧煤球的;煤气有中毒的危险,而电炉又辐射很强,人都离得那么近,是很容易得癌症的。我走访过合肥市的下岗工人,他们有的还住低矮的瓦屋,生活确实也不易,但都是卧室与厨房分开的。但像农民工处境这样艰难的没有。像我次子这样困难的打工者全国每个城市不是极普遍吗?不是说关注民生吗?尊敬的首长,城里市民还有人均不足十或二十平方米住房的吗?

妻因病去过无忧无虑的太平日子了,把我丢进处处是孤独漩涡的人海中。漩涡把我漩进了省城,而城里不像农村,无聊时,左邻右舍能瞎跑胡扯;而城里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使我感到真像被抛进了大海,孤单寂寞的海水随时有吞没我的可能。逛悠想悠掉那寂寞,路经飞凤街,见阮老师婚介所,无聊便抓住我胳膊把我拖进去了。登记:出生,46年。联系电话:18788862329。阮安排接触几个,只有一位说原是校长夫人的顺心:她皮肤、头发、眼睛都闪着光,人像一片树叶似的文静,一潭秋水似的幽雅,一朵鲜花似的灿烂,我的心一下子被淹没在灿烂里。但灿烂听说我是农村退休教师,在省城无房,脱口而出: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的。意思说我是穷光蛋。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只得割爱走人。

近日,尽管刚读过《把快乐当成方向》,还抄了“心把快乐当方向,便会容纳很多东西,不怨恨,不指责,不把痛苦当成痛苦品尝”,我心里还是像塞了把烂套子似的不舒服。幺子租房的房东,也是头上顶霜与我差不多的年龄,他性情和善,我们常交谈。一次,我们正聊着,从楼上下来一位花枝招展的女郎,我问,是你千金吧?不---老婆。那年轻女子性情也极随和,伸出三个手指说他比我大三十。这对夫妻使我想到八十二岁的杨震宁与二十八岁的翁帆的婚姻,记得杨、翁结合时,我正在北京上鲁艺文学院。当时《北京晚报》记者采访后,曾评说,杨脸上已长寿斑,还会有性生活吗?婚姻会幸福吗?记得是两年后,那位记者又跟踪报道杨、翁婚姻情境,还刊载多幅照片,评说杨、翁夫妻生活非常美满幸福,还喜得一子。一次,租幺子房东旁边一家姓胡的房,发现房东也是老夫少妻。又与幺子房东聊,他说,这种现象多得很,我们这差不多有半数都是。我在内心惊叹:杨震宁现象已在省城普遍开花了呀!这种老牛吃嫩草的现象在省城已流行了呀!记得没有退休时,与一位年轻女同事叙到杨、翁年龄殊悬问题,那同事脱口而出,杨震宁多过劲---人家是世界著名人物!---是我也愿意呀。只要是著名人物,哪怕到了耄耋之年,也还能成为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吸引住妙龄女郎那些美丽的铁块呀!照此理,而我们租房的两位房东及一些原城市郊区的边缘市民哪来的吸引力呢?---嗷,贵易交,富易妻。是他们各有一片可外租的房。拿我在婚介所接触的那位如意女子的话说: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的物资基础之上的。我理解了那些年轻女子的选择了。

   关于房子谁家没有,计算一下我与儿子有三十多间,如果把我们的宅基盖成楼房能建数百间。我们村百分之八十的村民都进了城,都留下一片房在农村,但我们那些房与城里的房的价值有天壤之别,我们农村的房就是无偿给别人,人家也不要——拆砖也嫌麻烦。这是社会发展带给城、乡的巨大差别与不公。房子掉价,人也贬值。如果我们那变成县城或省城j郊区,我想婚介所那位漂亮女子不会说,“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便弃我而去的吧?

     机会的不平等便导致了结果的巨大不平等——可怕的是由于房屋贬值人也掉价等原因,已使一些农民子弟娶不到老婆。我长子在省城开托运处,家乡来两位装卸工,一个姓陶,年刚过知天命,长期的体力劳动的折磨也没磨去他肌肤的光泽,矮胖而美丽,但没有女人看上他。另一个姓李,刚到而立之年,高个,勤劳得像部装卸机,艰苦朴素得如同一头老牛,脸有些黑,人很精明,也是光棍一条。前天我怂恿他俩也去婚介所,陶说,那是骗钱的,在杭州已被骗过一次了。一次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连李也不敢去了。他们的一分钱都是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换来的,骗他们的钱太残忍太无情,我不敢再劝他们“入彀”了。我们老家小村半个宅约三百多口人,竟有六个四十岁左右的鳏夫。又竟有二十多位适龄青年娶不到老婆。这种现象绝非个案,只是坐办公室的不知道而已。请有关部门调查。

     现在社会的列车在飞速前进,已把城、乡越来越“飞”向两极,为此国家已采取一些扶贫措施。但对进城务工农民的扶持几乎是零---反而在收他们子女的借读费,廉租房也把他们排除在外。这不是在人为的加大城、乡差别,使农村光棍汉与城市老爷的年轻少妇成正比增长吗?



三、为什么要抑弱扶强?

   幺子也在城里打拼了十多年了,只是勉强能顾住嘴。今年他把俺那媳妇及一子一女也接进了城,他们四口之家也租了十来平方米的小房,月租两百,水电自付不说,还得蹲自费公厕,而他们当地居民如厕却不收费,这不也是抑弱扶强或者叫狗朝壮地里屙屎吗?

    长子的一位千金,次子的一位男孩,已在定远路一侧的一所公办小学就读一年级。除学杂费外,两孩子每人每期多交六百元借读费。今年幺子的两个孩子也进了这所学校,也要交同样的借读费。记得不久前温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发布公告说,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子女要与城里孩子一样就近入学,学杂费与城里孩子一样减免。而合肥市教委竟敢在《新安晚报》上公开公布对农民工子女收借读费,记得初中一千多,高中一千八,小学四百(每人每期)。这不是与中央的政策唱对台戏吗?今年全国城乡中小学都免除学费,为何还收进城务工农民子女就学的借读费?这不是把他们打入“另册”吗?你们知道拖儿带女在城里务工或者叫为城里老爷服务有多难吗?不然,为何市民们见缝插针盖的像乡村猪狗窝似的连窗就没有的小黑屋,就成了紧销商品房?

     现在国家富了,对乡村弱势群体,实行一系列优惠政策,然而这春雨却落不到农民工头上。因为他们的户口在农村,又长期在城里奋斗,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载才回家一趟,所以农村各种扶贫物资、款项,如无息贷款等,没有他们的;就是国家投资上千亿元的农民合作医疗,农民工也不能得到实惠:如阜阳市就规定,出了省花的只报百分之四十,而在家的可报百分之七十五。农民工一般都在数千里之外,得了病能赶回家治?而在城里花了钱,千里昭昭返乡报,由于长期在外,各种医疗手续没人办,这不齐,那不全;跑了乡,又跑县,求人难于上青天,于是就选择了放弃。我村一家在温州花五千多,一家在杭州花两万多,都放弃了。实际进城务工农民,成了城里人嫌弃,农村不管,被社会遗弃的群体。

     零八年八月十三的《新安晚报》有篇《廉租房保障范围适当扩大》的报道,说零八年中央预算内投资补助资金一千零五百万元,专项用于我省廉租房建设。又说,今年所有城市要在确保人均住房建筑面积低于十平方米的城市低保家庭,做到应保尽保。最近报载,合肥市第一批六千套廉租房申报遇到尴尬,仅申报数百户。这尴尬是不是说明市民已很少有人均不足十平方米住房的?记得翌年,不知是那级领导,把廉住房的条件放宽为人均不足二十平方米。如果再出现尴尬,会不会放宽三十或更高?这是不是家族都诚市化了的决策者们有意无意对最底层群体农民工地嫌弃与排斥?!

农民工多是租城市边缘市民的房。这些市民,原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只是城市像变魔术似的扩展使他们失了地,身份发生了变化。城市低收入者大概是指这些失地又无工作的市民及下岗工人吧?这些边缘市民,一般都有数十套房可租,单这一项收入,已使他们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高到大部分男房东成了能娶年轻美貌老婆的特殊阶层。改革开放经济大繁荣,所有的市民都受益,原在城里住的谁没房?即使失了业但他们的房子不会也失业,也会随着潮流暴涨,都成了价值数十万的金房,而农村的房子呢?我知道我长子在十年前花十多万建的平顶房现在连砖钱也卖不够。仅房子一项也是那些进城农民奋斗一生也难以奋斗到的。

再说,市民即使下了岗,做小吃卖青菜,他们也比务工农民,有更好的人际、地理条件,有更高地奋斗平台,也更容易步入小康。改革开放前,城乡人口比3:7,即城市只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而现在已发展到1:1。我们阜阳老家农村,百分之九十左右的年轻人都全家进了城,我估计城市人口现在比农村多。这么多农民在城里租房,在市民专盖的简陋的小屋里挣扎,如果杜老活到今天,将会感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尽屁天下农民工尽开颜”了。廉租房把农民工排除在外,这是以“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农民工的排斥)、“饱汉不知饿汉饥”(不在一个档次上,即贫富如天壤之别)为料,以不深入调查只听汇报为麯,酿造出来的极不平等的苦酒。

    只有抑强扶弱的社会才能更加平等公正和谐,而在有些方面社会为什么要抑弱扶强?




2008,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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