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十一)

崔兴宇下午安排的第二件事是让李会计接手村里的账目,让他尽快审计清楚。王仁贵向村会计使了个眼色,会计有些坐不住了,本来上午他提醒王仁贵该早做安排,却被他大意了!王仁贵对这位雷厉风行的催副局长开始刮目相看了,他的额头渗出汗来。

当天晚上,在宿舍里李会计向崔兴宇透露了一些情况:村里账目出现亏空,吃喝花销不少,还借给派出所一笔钱。崔兴宇在老郭住院期间就多多少少地听说了村里的事,也知道老郭叔得病的原因,他觉得王仁贵绝不是人民的好公仆,他让李会计尽快审出结果。

第二天一大早,王仁贵来到村委会,他看见李会计早就在办公室里工作了,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陪着笑脸说:“李会计,这么早就忙了,快叫上崔局长一块去吃饭吧。”李会计抬头应了一声。王仁贵还想进一步跟李会计说什么,这时,崔兴宇和秘书走了过来。王仁贵就把话憋了回去。他笑着说:“正好齐人了,咱们去吃饭。”工作组的饭是每户轮流派饭,上边给派饭的农户相应的补助。他们前脚离开,村会计后脚就鬼鬼祟祟地打开了会计室的门。他是来销毁一些账目的,可是他翻遍了会计室也没找到!那些账目早已被李会计放在皮包里带去吃饭了!饭后,他们回来的时候,王仁贵就拿眼光示意他,李会计那个大皮包就在腋下夹着,他们像泄了气的皮球,非常沮丧。上午,对账的对账,讨论的讨论,村规民约和村务公开的细节很快就拟定了。下午,账目已理顺清楚,在会上,李会计进行了汇报,除了前面透露的那几个问题,还有这几个问题:一是,村里的公共资源——芦苇的产量与面积数不符。二是,出现坐支现金现象,还有白条。三是,村里的山林和果园的承包,没有评估,价格很低。王仁贵有些坐不住了,他瞄了一眼崔兴宇,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如何应对。崔兴宇让王仁贵发表一下看法,王仁贵站了起来:“首先,我做个检讨,村里的账目由于我们也不太专业,所以必然出现一些漏洞……”崔兴宇插话说:“王书记,我觉得不是因为不专业而出现了漏洞,是不严瑾,是散漫!”“对,对,对。”王仁贵挠了一下后脑勺,他接着说:“打了白条的,借出去的我马上催交补齐。芦苇的产量每年不一样,加上收购的称上的问题,是有些出入。承包山林和果园,当时没有人愿意承包,主要是大家都没有能力,于是压低了价格,这个,村委成员都是同意了的。”他接着说:“这几年各级领导来指导工作,招待费多了起来,这也没办法啊!”他的脸上显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崔兴宇沉默了一会,说:“昨天,我已讲明了我们的任务,我们不是来批判的,是先找出问题,加以改正,现在村里出现的这些财务问题,正好在宣传栏里公示出来,让村民监督,这也是个开端,各类欠账本周还清。王书记,你看怎样?”王仁贵不住地点头说:好好好!崔兴宇接着说:“山林和果园的承包,连个合同都没有,按程序可以收回,重新评估,公开叫行。招待费要制定接待标准,以后按标准执行。”王仁贵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下来。崔兴宇喝了口水,继续说:“还有两件事,一是,今晚召集全体村民会议,选举村主任,你们分分工通知到每家每户。第二件事是:我接到一封匿名信,说去年村委会重新分配了南洼的地,举报说你们有人事先在私下里做了工作?”王仁贵的头“嗡”的一声,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告了他的黑状!他挪了一下屁股,又开始辩解:“是这么个事,有村民反映:洼地和坡地分配得不均,我征求了村委会成员的意见,他们都同意了。”他用眼环视了一下成员们,他们个别小声附和了一句,大多都沉默着。他接着说:“我也走访了几户,并不是做什么工作,是去调查民意,他们大多数都同意,后来全体村民表决时,我记得通过率还挺高的。”崔兴宇的这封信没有落款,也没有举出证人,他似乎被王仁贵几乎完美的回答将得下不来台了。但是崔兴宇不是一般人!他继续说:“郭常念虽与我有点关系,但是,假如他就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也要说句公道话,郭常念就是因为分地,差点要了命,他现在失去了劳动能力,你们谁出面去慰问过?他家里出了两个那么优秀的学生娃,全县第一!几代人能出一个?村里对此又有什么表示?全县人民如果知道村委会这样对待状元,咱们的脸往哪搁呢?!”众人看到崔兴宇越说越激动起来,大家都赶忙随声附和着。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该免除老郭的义务工了。”“集资,提留也都免除。”后来经过讨论,由村里负担他们一半的学费。这项主张将交由全村表决。

王仁贵沮丧的回到家里,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他把事情向王老婆子说了一通,王老婆子给王仁贵提了个醒:你赶紧去乡里找妹夫啊!对呀!怎么把乡里那帮兄弟给忘了呢?该去求援了!

当天晚上,村民大会按时召集,大家早就听到了选村主任的消息,早早地就来到了村委会大院里,崔兴宇在大会上宣布了驻村工作组的几项工作重点,大家都为之叫好!崔兴宇又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把芦苇荡西边的荒滩进行整治,栽种经济作物,取得的收入抵消每户上交的集资款,他的话刚落下,人群里爆发了热烈的掌声。他大声说:“乡亲们,带领大家致富是工作组的根本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需要选举一位村主任,也就是村长,负责村里日常的管理。请大家有序来领取选票,写上你心目中的当家人。”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大家议论着,说笑着,涌动着。在大家伙心里,真正有威信的当数王恩浩了。这个人有城府,又有一定的致富能力,不少人写下了他的名字。唱票的结果是王恩浩高票通过。荆玉华激动的笑着,竟就下了泪水。她暗暗地想:好人终究有好报!崔兴宇宣布了对王恩浩的任命。接着村民们又对荆玉华家的资助进行了表决,善良的人们都同情这一家人的遭遇,一致通过了。荆玉华和老郭感激地向大家鞠躬。郭裕村多年来的沉闷打破了,这份热闹绝不亚于过新年。

王仁贵深深地感受到众人的狂欢是对他的侮辱和蔑视,他怎能甘心受到这样的打击和排挤!第二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去了乡里。他先找了当所长的表妹夫,向他诉苦了整个过程。表妹夫一听这个周就要换上那一万块钱,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他明白当前县委派驻工作组的形势,如果弄不好,自己的乌纱帽会保不住,他对王仁贵说:“大哥,这个周我就把钱凑齐,这事是挡不住了。但是,你不该就范啊!你不还是村支书吗?村里还是你说了算,他们工作组又不会在村里待一辈子。如果他们再出什么幺蛾子,你就提反对意见,你不同意,看他们怎么推行!”王仁贵这两天仿佛置身于洪流之中的扁舟,难以把握航向,甚至无力回天。对啊!该反击了,不能就这么软弱下去!他忽然又充满了信心,昔日的霸气又附体了。他又跑去了副乡长的办公室,一进门,副乡长一看他来了,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村里工作组没开展工作?怎么还有功夫跑来?”“唉!别提了!”王仁贵便又把自己的委屈复述了一遍。副乡长点上一支烟,表情凝重地说:“没想到这个崔兴宇动作这么快!”他显出无奈的表情继续说:“他们这批下乡干部是新一届县委班子经过层层筛选选出来的,大多是干练的年轻有为的干部,县委的决心很大啊!”“那你们就不去管管,任由他胡作非为?”王仁贵几乎哀求的口吻说。“你是不知道,驻村这事由县长亲自抓,县委指示了,他们这些干部可以绕过乡政府,不受我们干涉。”副乡长说完,王仁贵的心就凉了半截。副乡长安慰他说:“你还是书记,又没撤了你,查出来的账目,该补的补上,你怕什么?你还是忍一忍吧,他们撤走了,不还是你说了算?”王仁贵忐忑的点了下头。细想想,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只是,王仁贵明显得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当灾难来临的时候,谁也不能替你来抗,甚至有的人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关系。平日里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一旦出事,都选择了明哲保身。王仁贵开始体会到了他所处的所谓的官场的世态炎凉。岂不知,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不管什么级别的官场上都存在着类似的现象,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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