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下放记

炊事班下放记

在我实在无法忍受上哨给我带来的睡眠不足,以及记挂上哨而无法安心睡眠还有叫哨迟迟不接哨从而影响睡眠的情况下,我申请下炊事班。

在我们单位很多人的工作根本就没法定位为工作,假如坐着也算工作,打游戏也叫工作的话,而有的人却像只永不停歇的陀螺,比如我。

早上我收拾完卫生,去传达室把报纸分好,拉着个小车把信件和报纸分送到各个科室,不等这些忙完,我可能就被要求去机关收送文件,虽然不远也还是有点距离,我真是可以自豪的说风雨无阻,有时还一天好几趟,若有紧急文件要处理,遇上上哨还得调哨,回来再补上。

白天要分发报纸和文件,体谅人心的领导便把我的哨排在了晚上,若是正常上下哨也行,主要是我那些亲爱的战友,不是到点不接哨就是叫哨的时候死活弄不起来,刚答应要起床很快鼾声如雷,这种上哨的战友是我完全不理解的就如我上学时候不理解那些不写作业的同学一样。

陀螺他不转还是陀螺吗,若不转,得再加一鞭子。我休假回来,又被要求给领导桌打饭,假如我年轻几岁,假如我还是义务兵时候,这种工作还能做,可我已经是三期老兵了,我觉得不合适也没好意思推辞,领导说等来了新兵就把我换下来,何况这个领导对我也不错。

而于我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休假时候没有及时更换送文件专用自行车的锁,自行车被盗了,单位没有追究我的责任,我自觉有愧又应下一门差事算是将功折罪。

和我搭档的是个二年兵,他从下连开始就在领导桌服务,他的工作就是为领导桌打饭刷碗,和他搭档的都是流水的,他是铁打的,这份工作他干到了退役。

这个“铁打”的二年兵,入伍前是学武术的,他一身本领没有用到爱警习武上,成了一个标准的waiter。我第一天和他一起给领导摆碗筷,他就和我说“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这个“老实人”时常在打饭和刷碗的时候找不到人,碰到他问他哪去了,他便说上哨去了。

比如早上八点接哨,七点半开饭,他完全有时间摆好碗筷,然后吃上饭去接哨。而他宁愿饿着肚皮也不愿做他分内的工作,也不出现在食堂也不吃饭。若是八点下哨呢,哨兵提前十分接了哨,食堂有哨兵餐,他也不来吃,因为下了哨去食堂吃饭还得刷碗,他便在门口小卖店吃泡面也不去食堂,实在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老实巴交的孩子性格特别容易冲动,有次他执勤有个人非要进来办事,他没来得及拦住差点和那人打起来,领导在饭桌上谈起这件事对这个二年兵的评价“是个老实孩子”。我当时正在给领导一桌的盛米饭,听到这里觉得好笑的差没打碎了碗,我想可能今天菜里猪油放多了吧,把心蒙了饭桌上说着取乐,连我旁听者都差点笑岔气。

和我关系好的一个战友说,领导也能吃下饭,你整天哭丧着张脸。我说我没有学过接待礼仪,实在不配。

这才发觉接下这份工作有多么糟心,老黄瓜刷绿漆顶着张老脸给领导桌打饭,报纸,文件的收发也没有减少,又要和老实兵“斗智斗勇”还得接受同龄兵的“同情”,哨位也并未因我多兼一职而减少的时候,我憔悴着张脸向领导汇报了我的决定。

关于下炊事班我斟酌了好久,单位有轻松些的岗位,轮不上我,我又年龄大了不合适像个小兵一样转来转去,而单位兵本来就少,还有些特别照顾的长着大脑没有四肢,五体不勤啥都做不了要除去,这么算下来,我还是萝卜放在萝卜坑动不了,只有退而求更次。

炊事班成了最好的归宿,虽然不用上哨,但却是真的需要你拿出劳动成果的地方,总不能你想休息偷懒整个连队都跟着偷懒休息不吃饭吧。炊事班出来的身上油烟味重,又得出实在成绩,而且好事基本轮不上,这便导致了炊事班人少。我去的时候就四个,后来又来了一个,因为超假未归被罚炊事班的。所以我的申请很容易被批准,管理我的领导只说,吃饭的时候还得负责领导饭桌,我回答“是”,而我负责的工作被两个兵分去了。

刚开始我每天配菜,也就是每天需要做什么菜,我配什么菜。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每天吃什么,做饭倒是认识不少蔬菜,我最愁的是切大葱、葱头和尖椒。大葱和葱头就不用说了,辣眼睛都知道。尖椒是辣手,特别是鱼香肉丝配菜的时候,切那么多尖椒,中午回去午休手都烧的辣,比起辣眼睛辣手是我最无法忍受的,每次遇上切尖椒我便和其他配菜的战友交换。

几天后,我去卫生室拿了好几包创可贴,卫生室医生一看到我就说“又中彩了”。后来有经验了,便留着指甲,这样便会先切到指甲。

我打电话告诉奶奶我去炊事班工作了,奶奶着急问我:“你犯错误了?”

“没有,我自己申请的。”

“你傻。”

奶奶嫌我傻跑去做伙夫,在她意识里炊事班工作谁都能做,她不当兵也能。我参军那会她最担心我去喂猪,其次便是炊事兵,她不是歧视炊事兵,只是觉得别人问起说出来不好听。“给你介绍对象,人家问你在部队做什么,我怎么能说是伙夫。”

我倒不担心别人管我是伙夫还是水夫,我更操心的是我连伙夫也做不好,我看着没发好的馒头坑坑洼洼的模样就心痛,我简直就是糟蹋财产,蒸不好浪费面不说还影响吃饭人的心情。所以,我不得不晚上加班做早晨的馒头,早晨若是来不及,那我怎么交差,我一边和面一边抑郁,简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只怨自己太笨拙。

教我做主食的是个二年兵,和老实兵是同一年兵,本来也是和老实兵一起打饭在领导桌,后来炊事班缺人他去帮厨,帮厨过后就留在了炊事班。

这个二年兵长得又细又长像个简易的稻草人,就是那种一根棍子上插了个南瓜。他眼睛细长嘴唇厚,长得倒挺时尚。他觉得好多诗歌他也能写,就如李白的《静夜诗》。

“那算什么,‘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简直是个骚货,写出那样的东西”。

我问他酵母和面粉以及水的比例,他说感觉。我只能问班里的另一个炊事员田,田从来到这个单位就没离开过炊事班。他主食和炒菜都得心应手,早早就不上学了然后出来参军,去办公室上班要操作计算机,他不会,所以在炊事班工作的心安理得。

“蒸的怎么样?”,他一边换下工作服一边问我。

我拿着抹布垫在蒸屉外面,蒸箱里的蒸汽蒸腾而出,我向后仰着眯起眼睛,把蒸屉放在桌上。馒头发的非常好,挨挨挤挤的粘在一起,在灯光里都发着光,我终是掌握了蒸馒头的技术。田关上衣服柜说晚上要开会。

我让田帮我请假,第二日早上要吃茶叶蛋,茶叶蛋都是前一天蒸,我把鸡蛋拿出来,凉水过了一下,磕碎鸡蛋上的皮,放入锅里腌渍。

抽烟机沉闷的响,锅里煮着蛋,蒸腾的热气里有盐和酱油的气味,我穿的雨鞋底子薄,贴着潮湿的炊事班地面,脚冰凉凉的。手整日泡在水里裂了口子这会暖过来开始发疼,我拿着锅铲搅了搅鸡蛋,让它腌渍的更均匀一些。

单位装修围了栅栏,食堂又在一楼正好档着一楼的光线。食堂大密封也没那么好,寒风朝窗缝往屋里挤,白炽灯明晃晃的照着食堂显的格外的大和亮。不知从哪窜出只老鼠爬到货架上偷吃鸡蛋,我把锅铲拍在锅上,一声响吓的它抱头鼠窜溜进了下水道。

突然便觉得寂寞,又是一天,生命竟是这样,没的盼和望。和很多当兵的一样,即使岗位不同但我们的生活一样,按着作息重复着每时每刻,这样的生活让我想起新兵连班长说的没有激情。他那个时候刚套选士官,也就二十出头,二十来岁的年龄确实需要更多激情。

我关了燃气,捞出茶叶蛋,把锅刷洗干净,拿出塑料袋装入放凉的馒头,我都二十大几岁了,马上到了三十而立的年龄,却又一次换了一份从没接触过的工作,那些青春时候的激情早在适应逐渐平实的生活中淡漠了下去,淡漠的没有丝毫幻想,真切的只是周边的空气,那些漂浮在空气中茶叶蛋的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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