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柴米油盐

有关深爱的故事,在所有被遗忘的味道里。且以深情。

几乎已经要脱落的墙面架着一幅褪色的山水画,边角处,塞着一些年岁有些久远的照片,有一张,是外公年轻时,纯白围裙,手执长勺,不论何时,他的腰板儿总要挺直,除此,已印象模糊。

十三岁,爱上红烧肉,家庭聚会,他要为这道菜花上大半天功夫,这是他外孙女儿的“心头菜”,不能交由任何人,不可有一丝马虎。如何清洗、如何调汁、如何烹调,我通通不知道,只知过程繁琐。那时被偏爱,整整一大盘浓香扑鼻色泽鲜亮的红烧肉,在我身前不到十公分的位置,碗里叠放满满一层肉块,酱汁侵入每一粒白胖的大米。

推着将近十年的时间往后走,又经过了多次家庭聚会,红烧肉又陪伴我多少轮回,如我见日升日落,身前一公分的位置,一如往昔,色泽却一天天渐淡,如他额前青丝转成白。

十三岁的味道,已记不得,那时他青丝未老,满脸褶皱的笑容,端过一盘我的“心头菜”,一公分的位置,忘不了。

和张先生相爱,或者是觉得被疼爱,是进入他的厨房。为他系上森系蓝色碎花围裙,被嘲笑好久之后才开始认真。他要我洗净菜叶,要我打出一碗蛋液,要我拿出他需要的厨具,要我为他擦拭额头冒出的汗渍,唯独害怕我拿起刀刃,不会切菜的女人,要这样被呵护。承诺是,做张先生余生的食客。

无法相见的静默里,他都要一遍遍尝试,我迷恋的一切食物的味道。虾仁蒸蛋、爆炒花甲、糖醋排骨、可乐鸡翅……再世俗不过了,相见时,见他忙碌,年久失修的油烟机,又抽去多少油烟。留下几分香甜。

也要他耐心在沙发旁等待,要等一碗面,底下卧着一颗形体有些散漫的不完整荷包蛋。每个女孩都有自己做面的秘诀,由着心上多一分的欢喜,也就造就了最独特的味道。

后来张先生教我切菜的姿势手型,教我如何不被热油溅身,教我如何,食尽烟火,十八岁之后从母亲那里无法得求的幸运,都在另一处得到弥补,未尝不是一种馈赠。以至于后来因缘际会,二人别离,很长时间过后,也不会觉得,彼此亏欠,那是一种恰逢其会的温柔,得之即幸。

五岁,佯装懂事的顽强少女,一整个儿地把电饭煲落在炉灶上,米饭熟了,电饭煲也跟着西天取经。

十岁,或者更久,所有的中午都只有我和空荡荡的厨房,心血来潮倒腾两颗荷包蛋,记得是某些年岁母亲为父亲准备的早餐标配。当邻居带着一丝哭腔以为我家中失火冲进来查看时,十岁的我,懵了,其实只是电磁炉与各种食物调料发生各种物理化学反应之后,油烟有些大。当年,却不觉得一丝呛人。

二十岁,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从一段未完待续的感情抽身,秃顶的厨房被安置得满满当当,像是灰姑娘有了自己的城堡。

当我很快二十一岁的某一天,要把这些油盐混着烟火统统装进整装待发的青瓷盘,默念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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