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七-NANA-（5）记得

Part.5 记得

      街上依旧冷清，即使情人节已近在眼前，气氛是在徐一行心里。每一年的情人节对他来说都是特别的。他用这一天来怀念，怀念那些化为尘埃的记忆。有人说，人不应当迷失过去。但是，徐一行想，说这句话的人，他的人生一定很平淡。真正的过去是忘不掉的，哪怕有一刻它藏起来了，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台风什么样，回忆就是什么样。

      王一期说，徐一行的杯子比齐思远的更加绮丽。

      她说：“我和徐一行，今天穿的都是黑色系。”

      这样的巧合，令徐一行欣喜若狂。

      这件事发生在情人节前的最后一课，故事尾声前的高潮，全由勇敢和喜悦构成——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仍有一些事情要讲。

      比如——徐一行喜欢王一期时的心理活动。

      又比如——王一期的特质。

      天渐渐地昏暗下来，时间从口袋里悄悄地溜走了。

      徐一行站在今天回望过去。

      那是一片茂密的丛林，碧绿的，围着教室绕了一圈。空气里有好闻的苹果味。清风吹不到人身上，没有阳光却温暖。树影在课桌上印出好看的图案，斑斑驳驳的。

      徐一行坐在左首，这是从西京时养成的习惯。王一期站着，面对所有人。苏璃坐在徐一行的右后方，正在学着徐一行转笔的手法。

      徐一行小时候不会转笔。无论别人怎样教，他怎样努力学，总是学不会。最夸张的一次，五个人教，但是可能徐一行就是与这样细腻的手工艺活无缘，最后还是失败。

      徐一行这个人，也许有千般不好，百般缺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笨蛋，但他对于失败，总是不以为意的。既然这样转笔不行，不如自己去创造，去摸索一种即使不会转笔的人也能转笔的转笔法。后来他真的找到了，“不可能的转笔法”，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笔头大约五分之二的位置，不动笔，中指屈伸，食指与大拇指固定笔身，笔不动而指动——简单地说，就是假装转笔。

      衍生出去，这种方法不仅可以假装转笔，而且可以假装转伞，假装转书，甚至可以假装转甘蔗，可以说，是非常的魔性了。

      徐一行思考的时候喜欢转笔。他总是一边转笔，一边提一些奇怪的问题。用王一期的话来说，他的思维很活跃。

      有时候，他会把王一期问住了。

      有时候，王一期会使劲想，但是想不出来。

      王一期思考的样子很可爱，答不出来的样子也很可爱。

      徐一行是个负情商，不需要任何测试，丁点试探，徐一行就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有一回，王一期答不上了，没眉目了，脸蛋儿羞得红彤彤的。但徐一行只搁那儿哈哈笑。王一期见他笑得坏了，晓得他心里知道答案，便问着了他。他却不答，只说不知道，还觉得逗王一期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答案是他课后告诉王一期的，只有他和她，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面对王一期，他能卸下所有防备，放纵恣意地笑，但王一期是生气的。她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虽然我是老师，但我也会生气的。”

      这句话对徐一行的榆木脑袋来说，杀伤力等于零。

      王一期是讨厌徐一行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徐一行就是这样觉得。

      有一节课，王一期提到了母校。

      那是徐一行永不会忘记的瞬间。

      她脸上的欢欣与雀跃，自豪与骄傲，美好与满足，就像拂过雪山的春风，沙漠里的月牙泉；像骆驼的铃声，夏日里的可乐；又像漫步海堤上，雨点打在车窗上，然后滑落。

      王一期说：“欢迎你们来我的学校玩。”

      这绝不是一种约定——只是一种礼貌的邀约。

      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片领域，从高处向低处，从熟悉向陌生发出的

      ——一种善意。

      徐一行很清楚。

      但他还是沉默了。

      他说，“好的。”

      “好的。”

      “我以后一定会去，会去你的学校看一看。”

      “哪怕，你已经不在那了。”

      但我们仍然不知道、不确信、不清楚、不明白，徐一行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王一期的。当你望着天上的月亮，你也许会觉得美好，觉得很欣赏，但你绝不会喜欢上月亮。因为月亮是孤独的，清冷的，恬淡的，并且高傲的。月亮的光来自太阳，一棵微草如何照亮月亮。可能与不可能，这中间不可忽视的距离，是几亿万个光年。

      再怎么样伸手也抓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要喜欢上呢。

      “为什么？”徐一行问。

      王一期总是竭尽所能，认真努力，去回答每一个问题。不止徐一行，也包括苏璃和齐思远的。人心中的疑问有多少，一节课又包含多少光阴。徐一行没有问过王一期，你这样，辛不辛苦。他只是坐着，看着，聊心中所想，问心中所问。他丝毫没有觉得，这是一种负担，至少当时是这样。直到天渐黑了，街灯的光照进窗口，他们因为无关的闲聊和热烈的讨论以至教学进度遥遥无期。

      徐一行不知道，王一期却知道的事，是这一期课上到最后，便是告别，便是后会无期。她想在此之前，给他们尽可能多地留下点什么，这才不辜负了这场相遇。

      一期一会——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缘分。

      所以她说：“我们把这一节课上完了再下课吧。”

      你见过烟花绽放吗？

      你感受过瀑布扑面而来的压力吗？

      你的世界是否曾经轰然作响，刹那间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你和她，你在这一头，她在那一头。

      世界旋转，不停旋转，但仍有一个中心点，平静到仿佛时空都静止。漫漫光点，从四周星星升起。有那么一把枪，就这样直直地冲进你的心里头去。

      如果你见过，如果你懂得——你一定会懂得，那一天，那一刻的徐一行，他的心理，他的活动，以及他为什么会喜欢上王一期。

      为什么会喜欢上——一种不可能。

      这份不可能，实在太美好。

      美好得即使第一千万次想起来，却仍然没有一滴眼泪。

      这就是徐一行喜欢上王一期的瞬间，以及那一刻

      ——他的心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