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曲一一引宝玉窥天机 ①

《红楼梦》插画

第五回,讲贾宝玉在秦氏可卿的卧室,大白天入梦,这个梦境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入的“太虚幻境”,是特意为宝玉准备的。原来先祖亡灵宁、荣二公嘱托警幻仙姑,一定想办法点化宝玉,在明知家族“运终数尽,不可挽回”  时,让宝玉能借这个难逢的机会,窥探天机,看出危险,不再沉迷于酒色,改悟前情,走上正途。当然,最好从此拯救家业,“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还可难为了年纪尚幼(十三四岁)的宝玉,面对这么多众姐妹的命运归宿,乃至整个家族的大结局,他又能听懂多少呢?

人的命途,福祸相依,在劫也难逃,一步步走过,不经历就不会开悟,每个人都得承受自己的那份生命历练。

第五回在全书中的地位不容置喙,这一回以贾宝玉游太虚为线索,通过画册,判词,曲子的形式,暗示了书中主要人物的命运,揭晓富贵繁华的大厦将倾,瞬息离散的悲惨结局。

千言万语唤不醒梦中人,他将看着美好消亡、繁华幻灭,心忧痛苦,爱莫能助。

既然来到“太虚幻境”,就跟着宝玉看判词饮仙醪,听曲演红楼梦。看一看已出场、未出场的大观园里女儿们的命运,她们虽然各有千秋,但都是可悲可叹的,所以统归太虚幻境的 “薄命司”。 

〈  风铃手记  》 


红楼梦引子

•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 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 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 红楼梦 》。

【说明】宋元说唱艺术在演唱时的第一个曲子通称引子。它用以概说此曲创作的缘由。

从盘古开天地前的混沌状态开始,试问世间谁是痴情的? 那鸿蒙便是情,演红楼梦也从这个情字入手,更加证明“宿孽总因情”了,人人都围这情字转,天、日、时中,去奈何,去伤怀,去寂寞,这都是傻人在试遣愚衷而已,这情本是虚幻的,无常的,是空的。当成真去看去做,岂不是傻,岂不是蠢?

“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红楼梦。”

金和玉从最宽泛的意义上说,可以包括正、副、又副十二,甚至是整个贾府及与之相关的青春女性。但是从其特指意义上来说,却是指两对金玉,即宝钗、黛玉和湘云、妙玉。怀和悼的些微差别正说明了小说中,四人结局的差异: 也就是,宝钗、湘云健在,而黛玉、妙玉早亡。


•  薛宝钗和林黛玉

(1)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画: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

• 停机德,赞叹宝贤淑之德符合封建道德标准。

• 咏絮才,女子咏诗的才华,这里喻指黛玉应怜惜。

• 玉带林中挂,倒过来是指“林黛玉”,是黛玉才情被忽视,对封建制度叛逆,命运悽惨悲壮的写照。

• 金簪雪里埋,是指薛宝钗,如图里的金簪一般,被埋在雪里,也是不得其所,暗示薛宝钗必然遭到冷落孤寒的境遇。

【分析】 两株枯木是林字,悬着玉带,分明是林黛玉。黛玉有咏絮之才,咏絮才,用的是晋代谢道韫典故。黛玉有此文才又能如何?这般才女结果怎样? 玉带林中挂而已。一堆雪,雪中一股金钗,分明便是薛宝钗。宝钗有停机之德。停机德,是汉代乐羊子的妻子,在乐羊子中断学业回家时,她停机断布,以厉丈夫继续求学。宝钗有这样的德行,结果如何? 金簪雪里埋而已。


【人物介绍】

薛宝钗( 可叹停机德,金簪雪里埋 )

• 薛姨妈的女儿,家中拥有百万之富。

• 她容貌美丽,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 她热衷于“ 仕途经济 ”,劝宝玉去会会做官的,谈讲谈讲仕途经济,被宝玉背地里斥之为“混仗话 ”。

• 她恪守封建妇德,而且城府颇深,能笼络人心,得到贾府上下的夸赞。

• 她挂有一把錾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 的金锁,薛姨妈早就放风说“ 你这金锁要拣有玉的方可配。”

• 在贾母、王夫人等的操办下,贾宝玉被迫娶薛宝钗为妻。由于双方没有共同的理想与志趣,贾宝玉又无法忘怀知音林黛玉,婚后不久家族没落,不久便出家当和尚去了。薛宝钗只能独守空闺,抱恨终身。

《红楼梦曲• 终身误 》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人物介绍】

林黛玉 (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 )

林如海与贾敏的女儿,因父母先后去世,外祖母贾母怜其孤独,接来荣国府扶养。

虽然是寄人篱下的孤儿,但她生性孤傲,天真率直,多愁善感。和宝玉同为封建的叛逆者,从不劝宝玉走封建的仕官道路。她蔑视功名权贵,当宝玉把北静王所赠的圣上所赐的名贵念珠一串送给她时,她却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她和宝玉的爱情被王夫人等人残忍地扼杀了,林黛玉泪尽而逝。

林黛玉一一 金陵十二钗之冠。

前世为三生石边的一株绛珠草,受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惠,愿跟其下凡还尽眼泪。今世为巡盐御史林如海与贾府千金贾敏的独生女,少时其母因病辞世,外祖母怜其孤独,接来荣国府扶养。后又因其父林如海思虑过重也因病身亡,黛玉便一直居住在荣国府。

她生性孤傲,多愁善感,才思个敏捷。她和神瑛侍者的转世贾宝玉真心相爱,有共同的价值观、爱情观,但这一段爱情因悲剧性的家族命运而遭到扼杀。

(主张红楼梦是反封建爱情小说的红学家认为,黛玉是宝玉反抗封建礼教的同盟军,是自由恋爱的坚定追求者)

黛玉之于曹雪芹,意味着女性的最高价值。


《红楼梦曲  • 枉凝眉 》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  2 )贾元春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画: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

“二十年来辨是非 ” 写元春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对人世间的荣辱甘苦有了新的认识。皇宫是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终无意趣” 。

“ 榴花开处照宫闱 ”,写元春从女史到凤藻宫尚书,直至贤德贵妃。

“三春争及初春景”,这句是说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比不上元春的荣华显贵。

“虎兕相逢大梦归”,  虎和兕(犀牛 )都是凶猛的动物,有可能暗示元春死于两派政治势力的恶斗之中。

“虎兔相逢” 指虎年和兔年之灾,元春死的十二月,即是虎年的末尾,又是兔年的开始。“虎兔相逢”,兔被虎吃掉了,是元妃入宫做妃的必然结局。

【人物介绍】  贾元春

• 贾政与王夫人之长女。自幼由贾母教养。作为长姐,她在宝玉三四岁时,就已教他读书识字,虽为姐弟,有如母子。

• 后因贤孝才,选入宫作女吏。不久,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 贾家为迎接她来省亲,特盖了一座省亲别墅一一大观园,其豪华富丽,连元春都觉太奢华过费了!

• 元妃虽给贾家带来了繁盛,但她却幽闭在皇家深宫内。省亲时,她说一次哭一次,把皇宫大内说成是“  终无意趣 ” 的“  不得见人的去处 ”。

• 这次省亲之后,元妃再无出宫的机会,后暴病而亡。

《红楼梦曲 • 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眼睁睁,把万事全抛。

荡悠悠,芳魂消耗,

望家乡,路远山高。

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

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析:

(元春) 画着一张宫,宫上挂着一个香橼。

• 香橼上宫,暗含着元春进宫。

• “二十年来辨是非 ” 是说元春明理。

• “榴花开处照宫闱 ”, 榴花开指女子出嫁。

• 三春争及初春景,是说贾家自元春入宫,家道由三春又回到初春的景致。

• 结果如何呢?还是走向反面: 兔相逢大梦归。


值得注意的是,对主要人物金陖十二钗,别的女子都是一人一画一词,惟有冠首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判词、歌曲,合为一图,合咏为一诗,始终在一起。加之,黛玉和宝钗的名字,抽离合在一起,为“宝玉”,有说法为 “钗黛合一”,她俩原本就是一个人,人的一体两面吧。

不太认可此观点。 黛玉和宝钗,完全不同的两种生命形式,虽都有才华,但一个孤高,一个可亲;一个敏感多疑,一个端方随和所;一个有出世脱俗的“叛逆”之美,一个守入世理性的安份之道。两种截然不同的志趣和追求,是不可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我想把宝黛合在一起的写法,隐含作者不便明示的心理,宝玉深爱林黛玉的同时,也非常欣赏薛宝钗,在书中,这两个女子各有千秋,不分伯仲,所以作者称 “山中高士晶莹雪”、  “世外仙姝寂寞林”,没有先抑后扬,赞一个损另一个之意。

也许,人有时面临的选择就两难吧,当你选择了一方,对于另一方就是种遗憾。有些“红玫瑰”与“白玫瑰” 之嫌。

“对作者来讲,或许人世间的美好幸福是不能全得的。 有所取,就有所舍;有所得,就有所失。林黛玉和薛宝钗一直是很有趣的象征,好像两人合在一起才最完美,如果他们是两个人,就永远不完美。在作者幻想的世界里,在判词当中,她们变成了合在一起的生命形态。”


2021--7      (风铃 )


《红楼梦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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